乔蛮跟着萧焕到了承天殿,一路上两人无言,只是一前一后的走着。
承天殿的蟠龙纹铜炉熏着安息香,萧焕展开奏折时,手背烫伤处的血泡蹭脏了宣纸。
乔蛮示意侍女呈上青瓷药罐,金勺碰着罐沿发出清响——正是焉州特产的雪莲膏,出身君侯之家,打仗是常识,她总备着这种药,当年没少给萧焕上药。
乔蛮"陛下,妾给你上药..."
萧焕"不必,小伤而已。"
萧焕将伤手藏进袖中,却见乔蛮径直跪坐在案前。
她扯过他手腕的力道带着几分蛮横,恍惚间竟然有了小时候相处时的模样。
这一动作瞬间激起两人内心涟漪,两人俱是一怔。
乔蛮知道自己失礼,耳尖倏地染上霞色,低头时凤钗流苏扫过他手背,凉得激起点点战栗。
萧焕垂眸看她拈起药膏。
乔蛮的指尖因紧张发凉,抹药时却稳得像绣娘穿针。
她鬓边碎发随着动作轻扫他腕脉,痒意顺着经络直窜心口。
烛火在她鼻梁投下道暖光,映得睫羽下那抹疼惜无所遁形——这神情与他记忆中那个为他包扎的小丫头重叠,只是如今她的指甲染了凤仙花汁,再不是从前啃得参差的模样。
乔蛮"好了。"
乔蛮剪断纱布的动作干脆利落,却在系结时指尖发颤。
萧焕望着那个过紧的蝴蝶结,药香混着她衣上的茉莉味钻进鼻腔,竟比安神香更催人昏沉。
萧焕"往后不必去德兴宫晨昏定省。"
萧焕突然开口。
乔蛮神色一惊,不知萧焕所为何意,毕竟这宫中给母后请安是多少年都没曾变得规矩。
乔蛮"是臣妾礼数不周?"
萧焕"你看不出母后厌你?"
萧焕萧焕倒是直白,毫无隐瞒和顾及的反问,笔尖在奏折上戳出个墨点。
乔蛮盯着那团扩散的污渍,心情渐渐低沉了下去。
原是怕她扰了苏太后清净才不让她请安的吗?可转念一想,苏太后讨厌她是应当的,萧焕为母顾及也是应当的。
又想起方才太后讥讽时萧焕重重落下的茶盏,和热茶泼来时候的义无反顾相互,分明是依旧在意。
乔蛮“我...妾知道了。”
她还没能完全习惯改口,面对萧焕,一切还是从前的习惯。
殿外忽起秋风,卷着片枯叶粘在乔蛮裙裾。
萧焕起身关窗,玄色龙袍擦过她臂弯的雀金裘。
萧焕"不是次次都能替你挡热茶。"
这句话说得又急又重,像在恼自己多嘴。
他背光的轮廓模糊了神情,唯有窗柩投影在乔蛮掌心,随他握拳的动作碎成斑驳光点。
乔蛮闻言抬眸,眸中亮光闪闪,因太过于惊喜,内心竟觉得不可置信,害怕是自己听错了。
所以萧焕其实是怕苏太后刁难她,才免去她单独去请安的。
更漏滴到申时,乔蛮告退时的裙摆扫过青砖上那片枯叶。
萧焕盯着案头残留的药膏痕迹,又看向已经走远的乔蛮背影,那种百般复杂之感又席卷而来。
乔蛮,我该怎么对你,又该如何自处。
这个声音,在六年光阴里,在他心中响了千遍万遍。
倘若乔家没有一个乔蛮,这六年里,他不知能踏平焉州多少次,可偏偏乔家有个乔蛮叫他牵肠挂肚,难以忘怀。
他垂眸,捏着腰间兄长剩下的半截玉佩,力道大到皮肤泛起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