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太宰治还是跟来了。名为“织田作”的梦魇驱使着他忽略彷徨不安的内心,跟着朔迈向不确定的前路。
傍晚时分,他们一路走过喧嚣的小吃摊,逆行穿过嘈杂的归家人流。
朔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在太宰治左前方带路。这是他的一贯风格,敏锐的察觉到太宰治混乱的情绪,体贴的保持一定距离的沉默,又不会让人忽视他的存在,是一种野兽守卫领地的静默。
太宰治尝试着清空大脑,失败后又开始思考些漫无目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说,他从某个训犬指南中看到过一句话:小狗通常会通过大叫的方式,表达自己难以承受的分离焦虑。而朔的“大叫”是内敛的,或许是他从未得到过回应,所以连表达情绪也是沉默无言的。
随着距离的增长,人群渐渐稀疏,最终零星几个也很快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他们穿过城市,来到了海边。
朔放缓了脚步。
这意味着什么,太宰治一清二楚。
海岸线在暮色中蜿蜒,像是被撕开的旧伤疤,渗出咸涩的血液。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太宰治的衣摆在暮色中翻飞。朔的脚步声在沙滩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太宰治的心跳上。
朔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太宰治。平日里花言巧语巧舌如簧的太宰治安静的回望。黄昏的光影打在太宰治低垂的眼睫上,显得侧脸的轮廓近乎肃穆。太宰治的瞳孔倒映着朔眼中自己的表情——那是连他最擅长的假面都无法掩饰的动摇。
压抑着的欣喜、不安着的期待。
海边别墅的轮廓在海雾中若隐若现,落地窗透出的暖黄灯光在浪花上投下细碎光斑。
太宰治深吸了一口气,透着凉意的腥咸海风在胸腔打着转,似乎这样能让他保持冷静和清醒。
就在他站在别墅门口沉默许久,终于鼓足勇气抬起了攥拳的手准备敲门时,别墅的门在此刻突然从内打开。
织田作之助站在玄关处,一只手维持着开门的动作,另一只手上拿着热气腾腾的马克杯,正对上太宰治骤然收缩的瞳孔。
“太宰。”他的声音比记忆中更温和,却让太宰治的呼吸停滞了一拍。
“好久不见。”织田作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四年的时光只是潮汐的谎言。
“……欢迎回来。"太宰治先前吸进去的那口气压在胸腔闷闷发疼,却在疼痛之余有细细碎碎的喜悦爬上那颗脆弱的心脏,叫他眼睛都不敢眨,定定的看着织田作之助,声音轻得像一缕烟,“织田作。”
太宰治的瞳孔中泛起暗潮,仿佛看见四年前那个被鲜血浸透的黄昏——织田作之助倒在地上,声音在喉咙反涌出的血沫里逐渐模糊变小,最终连带着他的手一起,无力的垂了下去。
织田作之助没有葬礼,是他亲自操办,搬运尸体、定做墓碑,沉眠地的选址也是他亲自选的,没有借住任何港黑的势力部分。他每次心情不太好就会去靠着墓碑坐一会儿,很确定这几年来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
那么朔是如何办到的?是那个吧,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逼出来的异能。生效条件是什么?持续时间多久?范围多大?
太宰治没有一刻像这个瞬间那样痛恨自己的头脑。哪怕是面对久别重逢、死而复生的旧友,他依然会想更多更多更多的东西。
“要留下来吃晚饭吗?”织田作之助看了看定在原地的太宰治,突然转身推开厨房的门,咖喱的香气裹挟着记忆扑面而来。
……
“好啊。”太宰治的声音依旧轻轻的,“正好...我有很多话想和织田作说。”
朔走在最后关上了门,轻车熟路的来到厨房开始做饭。
他在做辣味咖喱饭。味道经过织田作之助认定,和原先老板做的十有八九相似。做法是他照着网上找到的菜谱对照着一步一步试验出来的,织田作之助作为助手,给予味道上的评价和意见。
要问朔做咖喱的时候在想什么?
在他第一次生疏的拿起锅铲时,他就已经期待起和太宰治的见面,想的是一定要让太宰先生尝尝他复刻出来的味道。
如今,辣味咖喱饭终于迎来了它的食客。
露台上的风铃被海风撩动,发出细碎的叮咚声。太宰治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绷带边缘,仿佛在确认这是否又是一场精心编织的梦境。他的目光落在织田作之助的侧脸上,那张脸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却又似乎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温柔。
“你变了很多。”织田作之助的声音依旧平静,像一杯温热的咖啡,带着令人安心的醇香。他转过身来,蓝色瞳孔倒映着太宰治的身影,“真是太好了。”
太宰治的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那笑容像是被海风揉皱的纸片,随时会碎裂在暮色里。
“织田作倒是没怎么变呢…”太宰治像是终于试探出什么来,长舒一口气,语调变得活泼生动起来:“织田作,这次一定要尝尝我做的豆腐,超级好吃,朔也说过很好吃喔!”
听到自己名字的朔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太宰先生做的豆腐确实很好吃。”
“是吧是吧!”
“啊,那一定是很好吃了。”
……
窗外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将四年的时光冲刷成细沙。当第一颗星星亮起时,别墅的灯光温暖如初,仿佛从未熄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