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环跪坐在案几前,指尖轻轻抚平一卷泛黄的文书。
苏鸾仙端着茶盘推门进来,裙角带起几片飘落的槐花。
苏鸾仙“瑶环姐,你先歇会儿吧。”
苏鸾仙将茶盏放在案角,
苏鸾仙“这些陈年旧档有什么好整理的?”
谢瑶环接过茶盏,温度透过瓷器传到掌心。
谢瑶环“陛下命我清查天授元年以来的文书,总得……”
她话音戛然而止,一卷竹简的夹层里露出半截泛黄的绢帛。
#苏鸾仙“怎么了?”
苏鸾仙突然凑过来。
谢瑶环迅速合拢竹简,指尖微微发抖。
谢瑶环“没什么,就是……这卷《贞观政要》的编绳松了。”
她强作镇定地抿了口茶,
谢瑶环“鸾仙,你去尚食局取些点心可好?我有些饿了。”
待苏鸾仙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谢瑶环才颤抖着展开那方绢帛。
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落款处赫然盖着韩王李元嘉的私印。
信中尽是“牝鸡司晨”“神器更易”之类的怨怼之词,却不见具体谋划。
她额头沁出细汗——这分明是早该焚毁的禁书。
门外突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谢瑶环来不及细想,抓起绢帛塞进案头那部《大云经》的经匣夹层。
刚合上匣盖,司籍房的木门就被猛地推开。
龙套“奉来大人令,搜查逆党文书!”
三个着青色官服的酷吏闯进来,腰间铁链哗啦作响。
为首的方脸男子眯眼打量谢瑶环,
龙套“新来的司籍?”
谢瑶环起身行礼,袖中的手死死掐住掌心。
谢瑶环“下官谢瑶环,不知各位…”
龙套“少废话!”
方脸男子一脚踢翻旁边的文书架,“有人举报司籍房私藏李唐逆党密信,都给我搜!”
竹简哗啦啦散落一地。
谢瑶环看着他们粗暴地翻检自己刚整理好的文书,喉头发紧。
忽然,那方脸男子伸手去拿《大云经》,她心跳几乎停滞。
谢瑶环“大人!”
谢瑶环突然提高声音,
谢瑶环“那是陛下亲赐的经卷。”
方脸男子的手悬在半空。
谢瑶环趁机上前捧起经匣,指尖发颤却语气坚定:
谢瑶环“上月佛诞日,陛下命我将此经供奉在司籍房,说……”
她深吸一口气,
谢瑶环“说经卷所在之处,如朕亲临。”
空气骤然凝固。
几个酷吏面面相觑,终究没敢碰那经匣。
他们又胡乱翻检片刻,骂骂咧咧地走了。
谢瑶环腿一软跪坐在席上,背后中衣已经湿透。
谢瑶环“瑶环姐!”
苏鸾仙端着漆盘冲进来,差点被满地狼藉绊倒,
苏鸾仙“出什么事了?那些人来……”
谢瑶环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谢瑶环“嘘……”
她瞥见门外闪过一抹藕荷色裙角,故意提高声音:
谢瑶环“不过是例行查验,你快帮我收拾……”
突然,远处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
两人奔到院中,只见东侧配殿前,方才那方脸酷吏正揪着个小宦官的衣领。
龙套“胆敢议论来大人办案?”
铁链狠狠抽在少年背上,“带走!”
小宦官不过十三四岁年纪,满脸是血地哭喊:
龙套“奴婢只是说文书潮湿需要晾晒……啊!”
又是一记耳光。
谢瑶环“住手!”
谢瑶环冲上前,
谢瑶环“他犯了什么罪?”
方脸男子阴森森地笑:“谢司籍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铁链哗啦一响,小宦官像破布袋似的被拖走了,青石板上留下一道暗红痕迹。
当晚谢瑶环辗转难眠。
子时更鼓响过几遍,她终于轻手轻脚爬起来,从经匣夹层取出那方绢帛。
月光下,韩王印信红得刺眼。
她想起白日里小宦官凹陷的嘴角,胃里一阵翻涌。
苏鸾仙“姐姐还没睡?”
苏鸾仙揉着眼睛坐起来。
谢瑶环慌忙藏起绢帛:
谢瑶环“我……我就是在想今日之事。那孩子不过说错句话,怎么就……”
苏鸾仙“姐姐初来不知。”
苏鸾仙压低声音,
苏鸾仙“来俊臣手下都是这般做派。上月有个宫女给家人写信用了‘日月当空’四字,被说是影射陛下,当场就……”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谢瑶环胸口发闷。
窗外槐花簌簌落下,像无数撕碎的纸钱。
次日清晨,谢瑶环眼下挂着青黑去水榭当值。
太平公主正在临帖,见她来了搁下笔:
太平公主“谢司籍昨夜没睡好?”
谢瑶环“回殿下,下官……”
谢瑶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她看着太平公主案头那卷《唐律疏议》,突然问:
谢瑶环“若有人私藏违禁书信却未行谋逆,按律当如何?”
太平公主指尖一顿。
这时珠帘轻响,上官婉儿捧着奏章进来,闻言笑道:
上官婉儿“谢司籍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瑶环手心沁出汗来。
上官婉儿走近她,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拂过鼻尖:
上官婉儿“其实律法不外人情。有时候……”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太平公主,
上官婉儿“保全性命比恪守条文更重要。”
太平公主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放:
太平公主“婉儿,去把《臣轨》取来。”
待上官婉儿转入内室,她迅速压低声音:
太平公主“你发现了什么?”
谢瑶环心砰砰跳,正犹豫间,忽见太平公主从袖中抽出一方熟悉的绢帛——正是韩王书信的誊抄本!
太平公主“昨日有人把这个呈给了母皇。”
太平公主盯着她惨白的脸色,
太平公主“原件在哪?”
谢瑶环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谢瑶环“下官……”
太平公主“起来。”
太平公主一把拽住她手腕,
太平公主“母皇看完只说‘朽木不可雕也’,就把绢帛烧了。”
她突然贴近谢瑶环耳边,
太平公主“记住,有些灰烬,就该永远埋在香炉底下。”
上官婉儿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太平公主瞬间恢复常态,接过《臣轨》漫不经心地翻看:
#上官婉儿“谢司籍方才问律法?其实很简单——”
她抬眼一笑,
#上官婉儿“陛下心意,就是最大的律法。”
谢瑶环浑浑噩噩退出水榭时,听见身后传来上官婉儿的轻叹:
上官婉儿“你吓着她了。”
太平公主“玉不琢不成器。”
太平公主的声音带着笑意
“这谢瑶环,倒有几分你当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