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在运河上缓缓行进,船底暗格中的账簿与地契被谢瑶环用油纸包好,藏在贴身的夹层里。
苏鸾仙蹲在舱门边望风,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木门上的裂纹。
远处传来船夫吆喝声时,两人迅速将暗格复原,谢瑶环的指甲在木板边缘刮出一道白痕。
第三日傍晚靠岸扬州码头,谢瑶环刻意落在最后下船。
她注意到税吏在核对货物时,总会用铁尺敲击装生丝的箱子。
苏鸾仙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当晚投宿驿馆,谢瑶环借着油灯检查丝帕上的地图,发现码头西北角被朱砂点了几个小点。
次日清晨,她们按图索骥找到一间茶肆。
老板娘接过谢瑶环递来的铜钱时,突然捏了捏她的指尖。
百姓“二楼临窗有位客人等了姑娘几日。”
木楼梯吱呀作响,谢瑶环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硬物上。
推门见到的是郑女史旧仆,老人从鞋底抽出一张田契:“这是大人最后托付的。”
午后谢瑶环借口采买丝线,独自前往官仓。
守卒查验过公文却迟迟不放行,直到她“不慎”掉落装有碎银的荷包。
仓内新到的漕粮麻袋针脚细密,她假装绊倒,袖中暗藏的剪刀已划开袋角——流出的稻谷掺着三成糠秕。
记录库存的竹简被随意堆在角落,她注意到最新那卷的编绳颜色与其余不同。
黄昏时分,苏鸾仙带回更惊人的消息。
她在酒肆听醉酒的漕丁说,上月有批官船深夜卸货,搬箱的人穿着刺史府家仆的靴子。
谢瑶环连夜重排账簿数字,发现短缺的漕粮数目恰好与刺史府新增的田亩数相当。
第五日清晨,刺史突然派人来请。
府衙正堂摆着两盏茶,刺史笑着推过其中一盏:“谢大人远道而来,本官竟未及早相迎。”
谢瑶环看着茶汤表面悬浮的细末,端起茶盏时突然失手打翻。
刺史眼皮跳了跳,又命人换上新的。
午后查账,主簿捧来的册子墨迹簇新。
谢瑶环谢瑶环佯装不觉,却在核对数字时突然发问:“去岁霜灾后的减税记录怎的没了?”
主簿额角渗出冷汗,刺史接过话头说另存他处。
离开时,谢瑶环瞥见廊下闪过税吏的褐色衣角。
当夜驿馆外传来异响。
谢瑶环将账簿藏进灶膛,自己则与苏鸾仙和衣躲在门后。
脚步声在窗外停留片刻又远去,留下淡淡的桐油气味——与官仓麻袋上的防潮涂料相同。
天微亮时,她们扮作卖花女混出城门,在郊外竹林里找到郑女史仆人说的小院。
撬开地窖,里面堆着贴有官印的空麻袋。
返城途中遭遇暴雨,两人躲进废弃的税关亭子。
苏鸾仙苏鸾仙突然指着柱子上几道刻痕:“这是漕帮的暗号。”
顺着标记指引,她们在亭子底座石板下发现半张被雨水泡过的货单,模糊可见“永昌二年”“折冲府”等字样。
第七日,谢瑶环决定冒险拜访致仕的仓曹参军。
老人见到她袖中露出的牡丹暗记,颤巍巍交出本泛黄的私账。
回程时察觉有人尾随,她拐进绸缎庄,从后门离开时换了男装。
傍晚的码头比平日多了巡逻的差役,她蹲在货堆旁假装系鞋带,顺手捡起地上半截盖过火漆印的封泥。
子时三刻,刺史府侧门驶出几辆马车。
谢瑶环与苏鸾仙伏在墙头,看着税吏指挥民夫将包铁木箱搬上船。
突然有箱绳断裂,滚出的不是账册记载的铜锭,而是裹着泥巴的生铁。
苏鸾仙倒吸冷气的声音惊动了守卫,谢瑶环拉着她滚进排水沟,冰凉的污水瞬间浸透衣衫。
逃亡途中经过官仓,发现守卒增加了一倍。
谢瑶环想起私账上“折冲府”三字,拉着苏鸾仙转向城西军营。
在营墙外蹲守至东方泛白,终于看见刺史的亲随带着酒食进去。
她们趁换岗时溜进马厩,在草料槽下找到几块没烧尽的生铁残块,断面还留着官府熔铸的戳记。
第九日清晨,城门突然戒严。
谢瑶环将证据分藏于发髻、鞋底和双层食盒,扮作送殡队伍里的孝女出城。
纸钱飘飞中,她看见税吏正在检查一辆载着漆器的牛车——那漆器款式与太平公主府上所用一模一样。
运河支流的芦苇丛里藏着条小渔船。
老船夫看见谢瑶环手中的丝帕,默默递来几套粗布衣裳。
船行至水闸处,突然有官船追来。
谢瑶环把最重要的几页账册封进竹筒,用绑腿缠在苏鸾仙小腿上。
官兵跳上渔船时,她正把油纸包着的次要证据扔进河里,引得兵卒纷纷跳水去捞。
真正的危机在第二道水闸来临。
刺史带着亲兵守在闸口,要求搜查所有船只。
谢瑶环突然指着远处喊:“着火了!”
趁乱将最后的证据——那块带火漆印的封泥塞进闸门齿轮。
当官兵揪住她衣领时,齿轮恰好碾碎封泥,刺史的脸色顿时惨白。
几日后洛阳宫中,谢瑶环跪在殿前陈述见闻。
武则天当她说到生铁熔铸的官印时,武曌突然打断:“扬州新贡的牡丹,谢司籍觉得如何?”
谢瑶环抬头,看见女皇指尖捏着的正是那枚带暗记的花笺。
殿角传来太平公主衣袖摩擦的窸窣声,上官婉儿捧着砚台的手稳如磐石。
证据呈递完毕后,武曌命人取来扬州刺史的谢罪表。
谢瑶环注意到女皇展开绢帛时,食指在某个位置停留了片刻——那里有个与太平公主马车暗记相同的牡丹纹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