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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从基层走向名臣

谢瑶环回到洛阳后,将扬州刺史的罪证与自己的见闻详细整理成册。

她反复核对那些账簿残页与生铁残块,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窗外春雨淅沥,檐角滴水在青石板上凿出浅坑。

苏鸾仙端着热茶进来时,看见她正用指甲刮着生铁表面的黑漆,碎屑簌簌落在绢布上。

几日后紫宸殿奏对,武曌斜倚凭几。

谢瑶环跪坐殿中,背脊挺得笔直,将扬州官仓掺糠的手法、漕船夹带的路线说得清楚分明。

武则天说到生铁充铜锭时,女皇忽然打断她:“这些铁块,与军营残块可对得上?”

谢瑶环从袖中取出叠好的桑皮纸,上官婉儿接过展开,正是她描摹的几种铁块断面纹样。

武曌瞥了一眼便轻笑出声,案头烛火在她眉弓投下晃动的阴影。

出宫时春雨已停,上官婉儿在廊下拦住她。

太平公主的侍女捧着漆盒过来,说是谢她查出有人冒充公主府印记行事。

谢瑶环漆盒里躺着枚杏花簪,谢瑶环捏着簪尾转了半圈,忽然问:“那辆马车现在何处?”

侍女眼神闪烁:“去年秋就报失了。”

回官舍路上,苏鸾仙忽然扯她袖子——街角闪过郑女史侄子的身影。

五更天谢瑶环就被急召入宫。

武曌散着头发正在看奏章,案头摊着扬州刺史的谢罪表。

见她来了,女皇用银刀挑开漆封,抽出张地契推过来。

那是郑家人在扬州新置的宅院,恰与漕运账簿里消失的生铁数量对得上。

武则天谢瑶环喉头动了动,却见武曌忽然倾身,带着檀香味的袖口拂过她手背:“你以为太平真要害朕?”

殿角铜漏滴答作响,她后知后觉发现女皇没戴护甲的手指正压着她写的证词。

初夏查验太仓时,谢瑶环在陈米堆里发现掺着洛阳官仓的标记。

她连夜核对赋税册子,天亮前趴在案几上打了个盹,醒来发现肩上多了件披风。

窗外传来女皇仪仗的鸾铃声,她慌忙起身,撞落了几页文书。

武曌弯腰拾起其中一张,正是她昨夜标注的漕粮异常路线图。

七月流火,武曌在麟德殿设宴。

谢瑶环分到殿角的席位,看见太平公主的珊瑚簪子在上官婉儿发间闪烁。

酒过三巡,有侍女塞给她半块玉璜。

她抬头望向御座,武曌正把玩着金杯,目光却穿过歌舞伎落在她脸上。

夜宴散时突降暴雨,女皇竟命人传来步辇送她。

在辇车轻微的摇晃中,她摸到坐垫下藏着本账簿,墨迹还是潮的。

秋审前夕,谢瑶环被调入中书省整理案卷。

某个深夜她捧着卷宗路过温室殿,听见武曌在与宰相议论扬州案。

正要退避,忽听得瓷盏碎裂之声。

武则天女皇的声音像淬了冰:“朕倒要看看,谁在学汉朝盐铁官营的旧把戏。”

次日她便发现案头多了摞生铁专卖的旧档,最上面那页批着朱砂画的问号。

冬至祭天大典前,司衣司送来新制的祭服。

谢瑶环在佩囊夹层摸到片硬物——是半枚扬州军营的铜符。

当夜值宿的女官看见她独自站在廊下,将铜符按进掌心直至出血。

三更时分,武曌忽然驾临官舍,玄色大氅上还沾着雪粒。

女皇什么也没说,只是掰开她紧握的手指,用绢帕裹住那道伤口。

上元夜宫中设灯谜,谢瑶环在朱雀大街遇见微服出游的女皇。

武曌执起她手腕,将盏鲤鱼灯塞进她手里。

竹骨硌得掌心发疼,她才发现鱼腹中藏着张货单——正是扬州官船私运的生铁数目。

人群忽然骚动起来,女皇的指尖在她腕间重重一按,转瞬就消失在彩灯辉映的人海里。

开春后武曌搬往洛阳离宫,指名要谢瑶环随驾。

龙舟过潼关时,女皇召她进舱核对漕运图。

武则天浪涛拍打船板的声音里,武曌忽然问:“可知朕为何留郑氏一命?”

武则天见她怔住,女皇用朱笔点着地图上的运河节点:“蛀虫能引出更多的蛀虫。”

舱外传来上官婉儿的笑声,谢瑶环低头看见自己衣袖上沾着朱砂,像一道未愈的伤痕。

在洛阳宫整理文书时,她发现武曌批阅的奏折里夹着张便笺。

熟悉的字迹写着“扬州春茶已备”,可太平公主两日前才出发去太原。

她盯着那字迹看了太久,直到暮色染透窗纸。

背后传来环佩轻响,武曌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金线绣的裙裾扫过她脚踝。

谷雨那日突传郑女史暴毙的消息。

谢瑶环奉命清点遗物,在妆奁底层找到张当票。

当铺掌柜见到宫中的令牌就跪下了,呈上的竟是当年扬州刺史行贿的礼单。

她冒雨赶回宫中,却在玄武门被拦下——女皇正在召见新任扬州司马。

浑身湿透地等到掌灯时分,才有侍女引她到偏殿。

武则天武曌正在焚香,青烟缭绕中抛来句:“淋雨会发热。”

她尚未答话,额前忽然贴上微凉的手背。

立夏前最后一场朝会,武曌当庭烧毁了扬州案的全部密档。

谢瑶环站在殿柱阴影里,看着灰烬像黑蝶扑满金砖。

散朝时女皇经过她身旁,袖中落下一物——正是她当初在洛阳捡到的牡丹,如今已被制成金钗。

苏鸾仙回官舍的路上,苏鸾仙忽然指着天空:“瑶环姐,快看白虹贯日!”

她仰头时,一滴热的东西落在锁骨上,不知是雨是汗。

五月末,武曌在万象神宫举行大祭。

谢瑶环捧着祭器登上台阶,听见女皇低声念了句《周礼》中的句子。

香炉爆出个火星,烫穿了她袖口的罗纱。

当晚太医来送药时,带了个金匣子。

她打开看见里面躺着枚铜印,印纽正是那日被自己毁掉的生铁证据的纹样。

窗外雷声隆隆,她摩挲着印文辗转难眠,直到晨光映亮窗棂上的忍冬纹。

六月初一,谢瑶环被擢升为殿中侍御史。

赴任前夜,武曌在瑶光殿设宴。

酒过三巡,女皇忽然执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隔着重缎朝服,她感受到下面急促的跳动。

有宫人惊慌来报西北军情,武曌松开她时,留下几道浅浅的指痕。

更鼓响过几遍,她独自站在殿前丹墀上,发现掌心不知何时攥着根金线——是从女皇衣服上勾下来的。

次日清晨,谢瑶环在御史台收到个木匣。

里面整齐码着扬州案所有副本,最上面那册的扉页上,有人用朱笔题了“日月当空”四个字。

她翻开自己当初画的漕运路线图,发现每个节点都被添上了小小的金色莲花。

窗外传来熟悉的鸾铃声,她推开窗,看见女皇的仪仗正经过御史台前的宫道。

朝阳照在九旒冕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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