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大,窗纸被水珠击打得簌簌作响。
谢瑶环将验尸录合上,指尖在案几边缘无意识地敲击着。
郑女史脖颈处的淤痕与她在扬州见过的绞杀痕迹如出一辙,而苏鸾仙在旁注中提到的指甲缝里残留的丝线,正是扬州进贡的云锦。
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逐渐拼合,却始终缺了最关键的一环。
晨鼓未响,宫门刚开,她便顶着细雨往紫宸殿去。
上官婉儿路上遇见的上官婉儿似乎早已料到她的行动,只在擦肩时低声道:“陛下昨夜批阅奏章到三更。”
这话听着像是关怀,谢瑶环却明白其中提醒——武曌此刻心情未必佳。
武则天殿内熏香浓得有些呛人,武曌正在批改文书,见她进来,笔尖未停:“朕记得今日并非奏对之日。”
谢瑶环跪坐得端正,将从刘祎之鱼袋内侧发现的半片账目残页呈上。
那残页边缘焦黑,显然是从火场抢出来的,上面“弩机二百”的字样与兵部存档相差甚远。
武曌终于搁下朱笔。
武则天她拿起残页对着光看了看,忽然轻笑一声:“你可知刘祎之的侄女,嫁的是扬州长史的儿子?”
谢瑶环后背一紧,这个联姻关系她昨夜刚从上奏密档中查到。
武则天武曌用指尖点着残页上的火漆印痕:“这印信是垂拱二年的旧制,去年就该销毁的。”
窗外雨声渐急,有宫人轻手轻脚进来添灯油。
谢瑶环注意到武曌案头摊开的正是她昨日弹劾的奏本,朱批的“再议”二字力透纸背。
她忽然明白武曌早已知晓这一切,那些看似零散的线索,或许本就是故意留下的路标。
谢瑶环“臣请彻查扬州弩机流向。”
谢瑶环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旷殿内格外清晰。
武曌拿起茶盏抿了一口,盏盖与杯沿相碰的脆响让她想起扬州案犯受审时镣铐的声响。
武则天“谢卿,”武曌忽然换了称呼,“你十四岁入宫那年,郑女史教你的第一课是什么?”
这转折让谢瑶环一怔。
她记得那个雪天,郑女史将贪腐宫人的罪证摔在她面前时说:“真相就像新雪,太急着踩上去,只会弄脏它。”
此刻她才惊觉,原来武曌连这样的细节都了如指掌。
武则天“朕给你三天。”
武则天武曌从案头抽出一份密折推过来,“去查查羽林军右营的装备簿。”
谢瑶环接过时触到武曌冰凉的指尖,那温度让她想起验尸录上记载的郑女史尸身温度。
退出殿门时,她听见武曌对上官婉儿说:“告诉太平,明日不必来请安了。”
雨幕中,苏鸾仙撑着油伞在台阶下等她。
接过密折时,苏鸾仙的手指在“羽林军”三字上顿了顿——那是她亡兄生前所在的军营。
回值房的路上,谢瑶环忽然驻足。
她想起刘祎之今早腰间新换的蹀躞带,那错金的纹样分明是扬州工匠的手笔。
当夜,苏鸾仙帮她核对兵部存档时,在羽林军旧账中发现了端倪:去年报废的弩机数量与扬州账目缺失的数字恰好吻合。
更蹊跷的是,负责签收的仓曹参军,正是太平公主府上管事的表亲。
谢瑶环盯着烛火,终于看清了整个链条——扬州私铸的兵器,通过太平的渠道流入了羽林军。
晨光微露时,她将整理好的证据封入漆匣。武曌给的期限是三天,但她知道,今日早朝就是最佳时机。
宫门开启的号角声中,她抚平官服褶皱,匣子里的证据重若千钧。
这已不仅是扬州案,而是牵涉储君的大网。
她忽然明白武曌那句“匕首要藏鞘”的真意——有些锋芒,必须用在最关键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