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祭·雾散灯熄

柯南那声穿透力极强的“圆圈圈”质疑如同冰水泼进滚油，短暂地炸懵了混乱的人群！

狭间重藏磕头的动作僵在半空，浑浊的眼珠瞪圆了。跪地祈祷的村民中有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尸体脖子那焦黑恐怖的爪痕边缘——那细看之下，围绕最深处创口一圈，分明有几个几乎被焦糊掩盖、微小却清晰排列的……点状圆形灼痕！就像被极细的、烧红的金属管口瞬间烫上去的印记！印记中心皮肉坏死发黑，外缘发红肿胀，而印记之间相隔不到一公分的皮肤却完好无损，呈现出冰冷的死亡青白色！

这根本不符合任何自然火焰或野兽爪牙造成的蔓延性灼伤！更像某种……精准仪器留下的烙印！

死寂的空气中，连悲恸欲绝的桐生和夫的剧烈喘息都停滞了一瞬！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妻子脖颈那触目惊心的“圆圈圈”，瞳孔骤然收缩！一股被巨大悲痛暂时压下的、属于山民猎手特有的锐利凶悍本能，如同火山岩浆般开始在他绝望的眼眸底部翻滚、沸腾！

民俗学者黑沼弘树脸上的震惊和“发现传说现实化”的狂热瞬间凝固、碎裂！他下意识地猛地倒退了一步，金丝眼镜滑落到鼻尖，镜片后那双一直戴着温和学者面具的眼睛里，一丝猝不及防的恐慌如同淬毒的银针一闪而逝！

“这……这个……”黑沼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被噎住的狼狈，他目光躲闪，不敢再直视柯南，更不敢看桐生和夫那双已经燃起地狱之火的赤红眼睛，“小孩子……被吓坏了吧……看错了……那是……是管狐自身业火凝聚的精髓烙印……是、是正常的……”他拼命想重新套回“民俗权威”的面具，嘴唇哆嗦着强行解释。

“呵……呵呵呵……”一阵低沉、嘶哑、压抑到极致后几乎不似人声的惨笑从桐生和夫喉咙里挤出。他终于不再看妻子的惨状，沾满尘土和妻子颈血的手缓缓抹过自己布满血污的脸，露出了那双彻底破碎、只剩下毁灭性疯狂的眼睛！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如同两把淬毒的铡刀，一寸寸刮过眼前这三个在琉璃子死前最后接触过她、此刻或恐惧或狡辩或冷漠的男人的脸！

狭间重藏！黑沼弘树！神官之子桐生和夫！——他自己！

那份被巨大丧妻之痛暂时麻痹的理智，在被点醒的瞬间如同被闪电劈开！某些被忽略的、不协调的细节猛地炸开——

琉璃子临死前，为什么反常地离开了被严密保护的村屋？她是收到了一张神秘的纸条！

——那字迹！模仿了他桐生和夫的字迹，但笔画间带着一股难以掩盖的、属于书斋文人的滞涩！

琉璃子临死前，颈上曾戴着他亲手用神社香灰和特殊药草制成、据说能辟邪除秽的“五芒护符”！

——为什么护符消失无踪？现场只留下断掉的绳头！

以及！那爪痕边缘残留的暗红色毛发！根本不是管狐独有的赤尾之绒！那是一种……他曾在黑沼弘树随身携带的研究标本袋角落里惊鸿一瞥过的——染成暗红的黄鼬尾毛！

所有破碎的线索，如同被无形的手瞬间串联！

“啊——！！”桐生和夫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咆哮！他巨大的身体如同苏醒的魔神，裹挟着血雨腥风和必死的决绝，轰然冲向离他最近的黑沼弘树！那双沾满妻子鲜血和泥土的大手，带着千钧之力，如同铁钳般狠狠掐向黑沼的脖子！仇恨彻底吞噬了理智！“是你写的字！是你拿走了护符！是你动了那该死的黄鼠狼毛！黑沼——！还琉璃子的命来——！！！”

“桐生！住手——！”高木警官的厉喝如炸雷！几名随行警员猛扑上前阻止！现场再度陷入疯狂的撕扯推搡！被惊爆真相震慑的村民发出惊恐的尖叫！

“砰！”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毛利小五郎在混乱中毫不犹豫，一个干净利落的肘击精准狠辣地砍在桐生和夫后颈！这个被丧妻之痛和复仇烈焰冲昏头脑的汉子身体一软，眼中狂暴的光芒涣散，轰然跪倒，被警员死死按住，但喉咙深处依然发出困兽般的绝望呜咽和刻骨的恨意，死死盯着面如土色的黑沼！

“够了！所有装神弄鬼的把戏！到此为止！”小五郎的雷霆怒吼彻底镇住了混乱，“高木！先把这三个最有嫌疑的浑蛋——狭间！黑沼！还有这被自己逼疯的桐生都给我分开控制起来！一个也别漏！”他目光凶狠地扫过所有人，“柯南！”他猛地指向那地上最可疑的黑色细小颗粒粉末！

刚才在混乱与恶臭中被忽略的细节此刻至关重要——鉴识员戴着手套，小心地从琉璃子爪痕边缘地面刮取的黑色碳粉状粉末！空气中那股残留的刺鼻硫磺焦味混合着异常的药草苦涩……黑沼弘树随身那只从不离手的皮面笔记本里，为什么永远弥散着极其类似的浓重苦香？！

“哈……哈哈哈哈哈！”一直低垂着头、浑身剧烈发抖的狭间重藏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充满怨毒和恐惧的狂笑！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射出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疯狂！

“你查……你查啊毛利小五郎！你再查也没用！是她！是琉璃子自己该死！是饭纲的诅咒！是山神的诅咒跑不掉！”他枯槁的手指疯癫地指向虚空，语无伦次，每个字都像从牙龈里磨出血，“你毁我们灯无村的根基！你阻止献祭！天狐的怒火会吞掉我们所有人！下一个……下一个就轮到你的女儿！那个漂亮的女娃娃！我看见了！我昨晚看见‘它’在她落脚的房子上面……盘旋！盘旋！那鬼火在她窗口外面闪啊闪！这是天狐的印记！她跑不掉！你们全都要……” 恶毒的诅咒尚未喷吐完毕——

“呃……”小五郎后颈骤然一麻，熟悉的感觉瞬间笼罩全身！他沉重的身躯微微一晃，旁边的警员眼疾手快地扶住，将他安置在一张破旧的石凳上。他的头颅自然垂下，仿佛疲惫到极致般陷入了短暂的“沉睡”。

沉寂的桐生神社主殿前，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硫磺焦臭和冰冷刺骨的绝望。村民们因狭间疯狂的话语陷入更深的恐惧颤栗。高木警官和警员们紧张地按着三个嫌疑人。

“呼……”

“沉睡的毛利小五郎”那充满奇异催眠力量的低沉嗓音，如同破开浓雾的号角，骤然在死寂中回荡！这一次，柯南的指控毫无遮掩、锋芒毕露，直接撕开超自然的面纱：

“诡秘的光点？盘旋的‘鬼火’？不过是凶手操纵的障眼法！一架加装了可遥控强光频闪冷焰火灯、特意刷上了山林环境伪装涂料的廉价小型无人机！那尖锐刺耳的‘狐泣’，是模拟合成的电子啸叫！它们在高空高速无规则移动，足以在雾夜制造恐慌，却成了锁定琉璃子位置的死亡信标！”

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逻辑穿透力，揭破第一层皮：

“那三道夺命的‘天狐爪痕’，其核心致命伤——是金属！精准受热瞬间按压造成的深层组织灼伤坏死！ ”他斩钉截铁，“凶手并非依靠虚无缥缈的力量！他的核心凶器，是一件被隐藏在日常携带工具中的——特殊改造的金属三爪探针！ ”

高木警官的目光瞬间如同探照灯般射向黑沼弘树怀中紧抱的那只鼓鼓囊囊的皮面田野调查包！那包里，露出一截亮银色的金属杆——那是他用来采集标本和支撑登山的高强度可伸缩合金探杆！探杆头部通常是固定三爪的合金抓手！

“探针？”沉睡的毛利声音冰冷如手术刀，“不，它是杀人的核心！爪尖内部必然被提前掏空！里面被精心埋入了微型电加热丝！以及，储藏在微型密封囊中的——三重致命凶毒！”

“第一毒！极速升温！ ”声音带着洞悉的残酷，“电热丝在遥控触发下瞬间烧红爪尖内膛！高达几百摄氏度的高温通过金属爪在接触皮肤的零点几秒内瞬间透入！烙印出精准圆形的深度灼伤点（即柯南发现的‘圆圈圈’）！瞬间摧毁局部神经和血管！更制造了管狐‘业火灼魂’的假象！”

“第二毒！麻痹神经！ ”声音穿透空气，“爪尖密封囊内预装了高浓度‘毒箭木苷’（一种剧烈麻痹神经的植物毒素）！高温加热使得囊膜破裂后毒液直接注入被灼伤打开的伤口！麻痹痛觉神经！让受害者咽喉部位被致命破坏的瞬间甚至发不出响亮的呼救！只能如琉璃子般，在内部烈火焚身的剧痛和窒息中无声地、痉挛式地抓挠空气！”

“第三毒！伪装的‘神迹’与致命收尾！ ”声音骤然拔高，带着凛冽的锋芒！“爪尖外侧！提前被仔细地、反复浸透并固化了一层特制膏剂！其主要成分是——具有强烈刺激性硫磺气味的雄黄粉末（制造焦臭与传说‘妖气’）、燃烧后产生大量呛鼻黑烟的劣质硝石粉（制造现场余烬和黑色粉末）、以及用以粘黏大量染成暗红色的鼬鼠尾毛（伪装管狐之绒）的特殊骨胶！当灼热的爪尖烫穿皮肤时，这层固化膏剂一部分被灼烧挥发（产生浓烈焦臭黑烟和黑色粉末），一部分熔融粘黏在伤口边缘并附着上伪装的红毛！”

“而真正的致命伤……”沉睡的毛利声音转向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是被高温金属爪瞬间烫穿、塌陷、焦黑溃烂的咽喉软骨和气管！内部高温灼伤导致的肺部剧痛出血（产生七窍渗血）！以及麻痹毒素作用下无声的、彻底窒息的死亡！她不是被神罚烧死的！她是被烫穿喉咙、麻痹神经后活活憋死的！ ”

高木警官倒吸一口凉气！现场的鉴识员立刻扑向黑沼弘树，粗暴地拉开他那保护标本般紧抱的背包！银色的探杆被强行抽出！探杆最前端的合金三爪抓手——果然被精巧地改造过！爪尖明显厚重异常！用工具小心撬开后，赫然露出了里面缠绕着的细密加热电阻丝！以及爪尖内壁上明显残留的、黏腻的淡黄褐绿色混合膏体痕迹！和爪底附着的一小缕未清理干净的暗红色染色动物毛发！

真相如同剃刀般锐利，毫不留情地切割开所有伪装！

“琉璃子为什么会在深夜独自走向绝地？”沉睡的毛利声音带着冷冽的嘲讽，“因为一张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的纸条！写着她丈夫桐生和夫在神社后山‘被毒蛇咬伤，危在旦夕’。一个担心丈夫的妻子，在最恐慌的夜晚，明知禁忌也必定赴险！这手精妙模仿的字迹！黑沼弘树先生，你这长期在灯无村进行民俗研究、大量收集包括桐生家历代神官签文在内各种笔迹拓本的民俗学者，模仿几笔字迹，易如反掌吧？”他顿了顿，“那张伪造的纸条，恐怕早已被你毁尸灭迹，但你包内那些模仿练习的废弃纸张呢？”

“至于琉璃子颈上消失不见的护身符……”声音带着最后通牒的压迫感，“那才是真正的关键！琉璃子死前曾发现了一个秘密——你那本从不离手的研究笔记里，并非全是民俗记录！核心的几页，详细记载了如何利用现代工具伪装‘饭纲之使’的杀人手法！这才是招来杀身之祸的根本！琉璃子发现了这个颠覆信仰、也足以置你于死地的阴谋，你岂能容她？你以检查护符法力的名义，假意帮她加固绳结时——趁机窃取了那枚作为她指证你秘密研究的物证！护符现在，应该就在你那本视为至宝的笔记夹层里吧？！”

“轰隆——！”

“沉睡的毛利小五郎”的指控如同引信点燃了炸药桶！

“住口！你这亵渎学问的莽夫！！”黑沼弘树再也无法维持那温文尔雅的学者假面，他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的恐慌和秘密被彻底撕碎的狂怒而扭曲狰狞！那双藏在金丝镜片后的眼睛瞬间充血红肿，布满狰狞的血丝！他如同被剥光了所有体面伪装的癞皮狗，爆发出绝望的嘶吼！恐惧和巨大的压力扭曲了他的理智，他竟然脱口而出：“琉璃子这蠢女人！根本看不懂我精妙的复现思路！还敢威胁我要告诉我那赞助人……告发我伪造‘神迹’是为了独占灯无村古籍……呃……”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那嘶吼被硬生生掐死在喉咙深处，脸色瞬间从暴怒涨红转为死灰！

下一秒，他猛地低头，如同野兽扑食般一把抓向怀中那本厚厚的皮面笔记！手指疯狂地抠向硬质的书脊缝隙！

“抓住他！”高木警官的厉喝和几名警员猛扑上去的动作同时发生！但终究慢了一丝！

“刺啦——！”一声脆响！硬质书皮被暴力撕开！里面几张折叠的、密密麻麻画满图解和注记的发黄旧纸飘落出来！上面清晰地画着类似探针加热装置的草图！标注着雄黄、硝石比例！还有一行加粗的字：【试验品三爪内置加热元件可行……伪装用赤染鼬毛有效……】

而随着这几页飘落的，赫然还有一个暗红色丝绸缝制的小小三角护身符！正面用金线绣着“五芒星桐生家印”！正是琉璃子颈上消失的那枚！

几乎同时——

“黑沼——！！”桐生和夫喉咙里挤出如同砂纸摩擦的最后一声嘶吼！被警员按住的他，全身肌肉如同钢铁般贲张，竟以燃烧生命般的力道挣脱了控制！他如同一道复仇的血色狂飙，巨大的拳头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轰然砸向黑沼那张因惊恐彻底变形的脸！

“唔！！！”骨头碎裂的闷响混杂着凄厉到非人的惨嚎！

神社前最后的喧嚣被拳骨相击的闷响和警员们混乱的呵斥淹没。

“呼……唔……头好痛……”毛利小五郎适时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哈欠和茫然嘟囔，揉着脖子（那里永远有一个新鲜的小红点），从“沉睡”中悠悠醒来，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经典迷茫表情，“啊？！案子破了？谁啊？我就说我睡一觉案子就能水落石出嘛！那什么黑沼是吧？啧啧，搞学问的心眼儿真脏！高木老弟！回去加薪请我喝酒！”他大声嚷嚷着，标志性地拍起自己胸脯。

晨光艰难地刺穿凝滞在灯无村上空的重重山雾，却在接近桐生神社那两盏仿佛凝固了血液的长明灯时，又被更深沉的阴翳阻挡、吞噬。天，依旧半阴半暗。

柯南站在神社高大的朱红色鸟居柱下。冰冷的石柱纹路硌着他小小的脊背。他抬起头，越过混乱收尾的警察和被搀扶着失魂落魄走向警车的黑沼（那张脸在晨光下扭曲变形、一只眼睛几乎被打爆），目光投向神社深处那片永恒的晦暗。

高木警官正低声向沉睡后苏醒的毛利小五郎解释着最后从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黑沼口中强行抠出的供词碎片。柯南的耳力清晰捕捉到几个支离破碎又带着彻骨寒意的关键词——

【……琉璃子……发现了……八重山封存的……老照片和账簿副本……桐生正夫死前交给她的……指向当年那次真正的‘神罚雪崩’……金主……不能见光……必须灭口……】

八重山雪崩……封存照片……指向当年的金主……

这三个词组如同毒蛇的信子，让柯南小小的身体在冰冷的晨风中微微一僵。长野县的深山，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匣子，打开一层，散开的浓雾之后露出的，是另一重更深沉、更危险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