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钟鹏浅酌一口，杯沿沾着些酒渍：“高太尉说笑了，不过是恰好撞见那厮行事龌龊，顺手牵了些‘念想’罢了。倒是太尉您反应神速，连夜呈了上去，这功劳本就该是您的。”
“先生这话说的，”高俅放下酒杯，用指节叩了叩桌面，“你我之间还分什么彼此？当初若不是先生提点，我哪能有今日？”他忽然压低声音，眼底多了几分真切，“只是先生往后行事，还需多留些心眼。那老东西背后牵扯着镇南侯，如今倒了他，侯府那边怕是要记恨上您。”
关钟鹏笑了笑，拿起酒壶给自己续上：“兵来将挡便是。倒是高太尉，这次得了陛下赏识，往后在朝中更要站稳脚跟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窗外蝉鸣聒噪，暑气蒸腾，酒肆里的冰镇酸梅汤镇着夏日的燥热，也镇着两人心中各自的盘算。高俅知道，关钟鹏帮他，既是情分，也是默契——他在朝堂站稳了，关钟鹏在江湖行事，自然也多了层底气。
而关钟鹏望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忽然想起翠玉楼窗台上那片梧桐叶。或许，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由不得自己再袖手旁观了。
翠玉楼的雕花木窗半开着，晚风卷着庭院里的栀子花香溜进来，拂过黛眉素色的裙摆。她望着楼下石板路上零星的灯火，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棂上的雕花——关钟鹏竟真的动了手。那姓王的老头仗着几分权势在楼里作威作福时，谁都当关钟鹏那句"放宽心"是寻欢客的随口承诺，毕竟这翠玉楼里的姑娘，早被世事磨得不信诺言了。可今早传来消息，那老头家被抄时翻出了贪赃的账本，此刻怕是已关在大牢里了。
"有心事？"香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微的沙哑。她端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走过来，顺手掩上了木门，门轴转动的轻响像一声叹息。
香玉挨着黛眉坐下，青瓷茶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打量着黛眉紧绷的侧脸，忽然开口："从前我总说，楼里数你最清醒。"她指尖摩挲着杯沿，"被那负心人骗去半条命，差点没从忘川河爬回来，我还当你早把心炼得比这翠玉楼的门槛还硬呢。"
黛眉转过头，眸子里映着窗外来回晃动的灯笼光，像两簇将熄未熄的火。她没接话，只静静地看着香玉。
香玉却像是没瞧见她的沉默，自顾自往下说："动了心也不怪你，关公子那样的人物，出手阔绰又肯替你出头，换谁都会多瞧两眼。"她话锋一转，语气沉了沉，"可你得记着，踏进来这翠玉楼的男人，鞋底沾的都是风月场的露水，哪有真心？他们怀里揣的不是情意，是寻乐子的闲钱，是逢场作戏的章程。"
直到这时，黛眉才听出香玉的弦外之音。她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轻得像飘在水面的花瓣："姐姐多虑了。"她抬手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进这楼里那天起，就知道情爱二字是穿肠的毒药。我这条命是翠玉楼捡回来的，犯不着再为虚无缥缈的东西赔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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