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云岫于药香中惊醒。
砚书立在琉璃灯前,正用银匙搅动青瓷碗里的汤药。灯影将他眉间疤痕拉长,像道朱砂判词斜贯额角。
“喝了。”
药碗递到唇边,云岫嗅到熟悉的苦味——是谢家祖传的解毒方,多一味则成剧毒。他偏头避开,后颈立刻被铁钳般的手扣住。
“非要本王用嘴渡你?”
砚书拇指碾过他昨夜咬破的下唇,结痂处又渗出血珠:
“宛若解河豚毒那般。”
云岫想起漕船上那个近乎窒息的吻,喉结动了动。他倏然夺过药碗一饮而尽,反手将瓷碗砸向砚书额角。碎瓷擦过那道旧疤,血顺着鼻梁滴在云岫敞开的衣襟上。
“性子这般烈。”
砚书不怒反笑,沾血的手指划过他锁骨:
“当年你父亲喂我喝药时,便也是这般……”
话音戛然而止。云岫倏忽抽搐着蜷起身子,喉间溢出黑血。砚书脸色骤变,一把扯开他衣襟——心口处浮现出蛛网般的青纹。
“孔雀胆?”砚书猛地掐住他腕脉,“谁换的药!”
窗外传来瓦片轻响。云岫在剧痛中咧开染血的唇:
“您……书房暗格里的……青花小瓶……”
他每说一个字,便有更多血沫涌出:
“味道……比七年前……甜……”
砚书瞳孔紧缩。那年血洗谢府,他确实在谢老将军书房取走过一瓶毒药。
玄甲卫破门而入时,砚书已经割开自己手腕。鲜血滴进云岫口中,带着铁锈味的温热。
“咽下去。”他声音哑得可怕,“这是谢氏长房嫡系才有的……”
剧痛突然减轻。云岫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喉结,那里有道陈年箭伤——正是谢家箭簇独有的三棱形。记忆如惊雷劈开:七年前那个血夜,穿玄甲冲进火场的少年将领,曾用身体为他挡过一箭。
“为什么……”
云岫攥住砚书染血的袖口。
回答他的是骤然响起的弩机声。三支连珠箭破窗而来,砚书旋身将云岫护在身下。第二支箭扎进他肩胛时,云岫看清箭尾刻着漕帮暗记。
“主上!”
玄甲卫急呼。
砚书反手折断肩头箭矢,将云岫推入亲卫怀中:
“带他走密道。”
又扯下玉佩塞进云岫手心,“去城南药铺……找……”
第三支箭贯穿砚书胸膛。云岫看着那具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手中玉佩突然发烫——内侧用针刻着谢氏族徽,边缘还残留着啃咬的牙印。
八岁那年,他曾在父亲书房见过这枚玉佩。当时父亲说:
“这是给你未来夫君的聘礼。”
“砚书!”
云岫挣扎着爬回去,指尖触到对方温热的血。恍惚间,有手掌抚上他后颈,力道熟悉得令人心颤——恰似儿时每次喝药闹脾气,父亲总会这样按着他的穴位逼他吞咽。
黑暗吞噬意识前,他听见砚书在耳边轻笑:
“现在知道……为何非要你唱《长生殿》了?”
屋梁上传来细碎响动。最后映入云岫眼帘的,是砚书染血的手指在青砖上划出的沟渠图——正是《河防志》缺失的关键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