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接到密报时,正在城南酒肆与线人交接。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北齐有变,速至青枫渡接应。"
他指尖一颤,竹筷在碗沿敲出清脆声响。青枫渡是他们约定的紧急联络点,言冰云若非情况危急,断不会启用。
三月的北齐边境尚有寒意,谢允连夜策马疾驰,披风上凝了一层薄霜。青枫渡是座荒废的码头,破败的茶幡在风中猎猎作响。他隐在树影中等待,直到日头西斜,才见一叶扁舟顺流而下。
舟上人影素衣如雪,却不是言冰云。
"沈小姐?"谢允蹙眉。来人是北齐沈将军之女沈芷依,曾在一次两国和谈中有过一面之缘。
"谢公子。"沈芷依抱拳一礼,马尾高束,腰间佩剑镶着颗鸽血宝石,英气逼人,"言公子临时变更计划,托我传话——明日午时,醉仙楼。"
谢允盯着她指尖那枚熟悉的玉扳指——那是言冰云从不离身之物。"有劳沈小姐。"他不动声色地接过对方递来的密函,心中却翻起惊涛。
醉仙楼是北齐都城最热闹的茶楼。谢允换了身靛青长衫,戴了张人皮面具,早早坐在二楼临窗位置。楼下说书人正讲到"想得开居士夜盗九龙杯"的段子,满堂喝彩声中,他瞥见一道白影拾级而上。
言冰云依旧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却在看到楼梯转角出现的鹅黄身影时,眉眼微不可察地柔和下来。
"言公子!好巧。"沈芷依提着裙摆快步走来,发间金步摇叮咚作响,"上次你说的兵法残卷,我父亲书房里竟寻到下半部。"
"沈小姐。"言冰云拱手还礼,袖口滑落半寸,露出手腕上谢允送的红绳——那是去年上元节他们逛庙会时买的,当时言冰云还嫌幼稚。
谢允捏紧了茶盏。他从未见过言冰云对谁这般和颜悦色。那姑娘凑近低语时,言冰云甚至微微倾身去听,唇角勾起清浅弧度。
"......三日后赏花宴,父亲想邀您品鉴新得的越国古剑。"沈芷依的声音隐约飘来。
"荣幸之至。"
茶盏在谢允掌心裂开一道细纹。滚茶溅上手背,他却浑然不觉。直到两人并肩离去,他才发现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
暮色四合时,师门传讯烟火在城东炸响。谢允赶到秘密据点,掌门正在烛下研读军报。
"北齐首相更迭,新上任的萧景琰对南庆敌意甚重。"掌门递来一幅画像,正是言冰云的易容模样,"我们埋在萧府的暗桩传来消息,有人怀疑冰云身份。"
谢允喉头发紧:"我去接他回来。"
"正有此意。"掌门叹息,"三日后沈将军府上有赏花宴,北齐权贵齐聚,冰云定会现身。你趁机带他撤离。"
回到客栈,谢允发现窗棂上系着根红绳——言冰云的暗号。他循着记号在房梁缝隙找到一张字条,上面只有朱砂写的"勿忧"二字,笔锋凌厉如刀。
"勿忧?"谢允苦笑。字条背面有极淡的血腥气,他太熟悉言冰云的习惯——这是受伤后仓促所书。
窗外忽然传来马蹄声。谢允闪到窗边,见沈芷依策马穿过长街,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那玉佩形制奇特,分明是北齐皇室赏赐给重臣之女的定亲信物。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钉在窗框上。箭尾卷着布条:"沈氏女与萧府往来密切,慎之。"
谢允吹熄烛火,在黑暗中摩挲着那枚裂开的茶盏。瓷片边缘锋利,划破指尖也浑然不觉。明日赏花宴,他必须亲眼确认——言冰云与沈芷依,究竟是在做戏,还是当真生了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