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

季宸的鞋尖还沾着沙坑的碎屑，叶诚校服背后的荧光字迹就被拍成照片传遍了校园论坛。安盛羽叼着冰棍把手机怼到两人面前时，叶诚正往季宸语文书里夹薄荷糖。

"教导主任说午休时间要查仪容仪表。"安盛羽故意放大照片里叶诚发红的耳尖，"某些人是不是该……"

季宸突然站起来，课本里的薄荷糖叮叮当当滚了一地。他撞开桌椅往外跑，却在后门撞见抱着速写本的美术课代表林小满。

"能帮我个忙吗？"女孩神秘地拽住他袖口，"西区画室最近闹鬼，半夜总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季宸抱着速写本摸进艺术楼时，暮色正顺着旋转楼梯流淌。顶楼画室的门虚掩着，暖黄的光晕里浮动着熟悉的薄荷香，他屏住呼吸推开门，看见叶诚背对着他站在落地镜前。

少年赤裸的脊背镀着晚霞，肌肉线条随着抬臂动作舒展如鹤，汗珠顺着脊椎凹陷滚进牛仔裤边缘，脚边散落着绷带和止痛贴。季宸的速写本"啪"地砸在地上，叶诚猛然转身时带翻了颜料架。

"你……"季宸看着满地狼藉突然哽住……那些绷带缠过的地方，正是特训时叶诚总用薄荷糖转移他注意力的地方。

叶诚慌乱地去捡止痛贴，后腰狰狞的旧伤暴露在霞光里。季宸想起运动会上他冲过终点时踉跄的那半步，想起保温桶里永远温热的红枣汤，想起每次示范跳远前他悄悄往嘴里扔的"薄荷糖"。

"省队集训通知是上周到的。"叶诚忽然开口，指尖摩挲着皱巴巴的膏药，"腰伤是初中加练时留下的。"他转身时锁骨还沾着钴蓝色颜料，“但那天在沙坑……”

季宸的指尖突然按在他腰窝的旧疤上。颜料渐渐干涸的声响里，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当我的模特吧。"

蝉鸣最盛的那周，季宸的速写本上多了七十二张叶诚。有时他枕着画具睡在晨光里，睫毛上停着昨夜未干的群青；有时他对着人体解剖图比划肌肉走向，运动袜滑到脚踝；更多时候他只是安静地站在落地窗前，让霞光在他肩头开出半透明的花。

"你往茶里加枸杞了？"叶诚第无数次偷喝季宸的保温杯时皱眉，"跟我妈熬的养生汤一个味。"

季宸笔尖一顿，速写纸上正在勾勒的喉结就多了一道颤抖的弧度。他不敢说每天五点钟就爬起来炖汤，更不敢说在叶诚的止痛贴背面画过无数颗小星星。

梅雨季来临时，叶诚带来了整套油画工具。他们挤在画室角落给彼此画像，松节油的气味与薄荷糖纠缠不清。季宸在调色盘上偷偷混入叶诚运动服的颜色，却总在画到眼睛时失神……那对浸在清水里的黑曜石，现在盛出他自己小小的倒影。

暴雨突至的傍晚，叶诚肩伤发作跌坐在颜料堆里。季宸翻找止痛贴时碰倒画架，三十七张未完成的肖像如雪片纷飞。他这才发现每张画的角落都藏着极小极小的"JC"，像星空散落的糖霜。

"上次说比赛结束要告诉你的……"叶诚忽然握住他沾满颜料的手腕，"其实我……"

艺术楼突然断电，黑暗中有温软的触感擦过季宸耳垂。雷声吞没了少年未尽的话语，却让相扣的十指在雨夜里悄悄生长出藤蔓般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