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林徐然靠在轮椅背上睡着了。林逸轩把他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遮住露在外面的手腕——那里因为长期输液，静脉的轮廓格外清晰。轮椅碾过石板路的震动很轻，像摇篮曲的节拍，林徐然的呼吸渐渐平稳，不再带着熬夜后的急促。
到家时，林逸轩刚把他抱到床上，林徐然就醒了，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蝶。“睡着了？”他声音还有点哑。
“嗯，梦到什么了？”林逸轩替他掖好被角，指尖擦过他额前的碎发。
“梦到……樱花落在海里。”林徐然眨了眨眼，眼底还带着点朦胧的水汽，“粉白色的，像糖霜。”
林逸轩笑了笑，转身去收拾画具。书桌上还摊着没画完的分镜稿，那个轮椅上的少年正伸手去够飘落的樱花，指尖离花瓣只有一厘米的距离。他忽然想起林徐然刚才在公园说的话，玻璃罩里的人。
“明天我请了假。”林逸轩把稿纸收进文件夹，“带你去城郊的玻璃花房，那里有恒温系统，花粉浓度几乎为零。”
林徐然猛地抬起头，眼里的光比下午在公园时更亮。“真的？”他很少有这样雀跃的样子，像被点燃的星火。
“骗你干什么。”林逸轩拿起空药碗，“但前提是，现在立刻睡觉。”
林徐然乖乖闭上眼，却在他转身时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林逸轩，”他难得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很轻，“你不用一直围着我转的，你的病人……”
“我的病人里，你最不省心。”林逸轩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纵容，“而且，我的排班表我做主。”他拍了拍林徐然的手背，“睡吧，我在书房处理点事，有事叫我。”
门被轻轻带上时，林徐然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那盏灯是林逸轩选的，暖黄色的光，像夕阳落在被子上的温度。他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柠檬糖，糖纸在黑暗里发出细碎的响声。
其实他没说，刚才在公园被林逸轩握住手的时候，他闻到了对方白大褂上残留的消毒水味，混着阳光晒过的皂角香，比樱花护手霜更让人心安。
第二天的玻璃花房比想象中更漂亮。透明的穹顶下，绣球和郁金香开得热烈，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湿润气息，没有一点花粉的刺激感。林徐然坐在轮椅上，手指轻轻碰了碰身边的铃兰，花瓣凉丝丝的，像玉石。
“这里原来是个废弃的植物园，我前阵子托朋友改造的。”林逸轩推着他走过花架，“加了三层空气过滤系统，温度控制在22度，湿度60%，适合你待。”
林徐然忽然停住了。“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上周。”林逸轩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份普通的病历，“你总说想画不同季节的花，这里以后会不断换品种。”
花房深处有个画架，上面铺着崭新的画纸，旁边放着林徐然常用的颜料。林徐然看着那套东西，忽然说不出话，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知道林逸轩的工作有多忙，上周甚至连续做了三台手术，却还在偷偷为他准备这些。
“愣着干什么？”林逸轩把画笔递给他，“不是说看到歪脖子树就有灵感了？”
林徐然接过笔，指尖还有点抖。颜料在纸上晕开时，他画的不是樱花，而是两个人的背影——一个推着轮椅，走在漫天飞花里，轮椅的轮子碾过花瓣，留下浅浅的痕迹。
“画好了？”林逸轩凑过来看。
“还没。”林徐然在画的角落添了一行小字，“玻璃罩外的春天。”
阳光透过穹顶照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再也分不开的模样。林徐然低头时，看到林逸轩的手正放在轮椅的扶手上，离他的手很近，只要稍微动一下就能碰到。
他慢慢伸过手去，轻轻握住了那只带着薄茧的手。
这一次，林逸轩没有动，只是反手握得更紧了些。
花房外的风穿过走廊，带来远处的鸟鸣，而花房里，有比春天更温柔的东西，正在悄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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