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的雾总在清晨最浓。
林徐然浮在离岸三尺的地方，尾鳍轻拍水面的动作放得极缓，生怕惊扰了什么。雾珠凝结在他银蓝色的长发上，像缀了串细碎的星子，他却浑不在意，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岸边那棵老槐树。
林逸轩今天该来了。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转了第三十二圈时，雾里终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比往常慢些，带着点犹豫的拖沓，林徐然的尾鳍下意识绷紧，紫色的眼瞳在雾中亮了亮。
少年从雾里走出来时，手里没像往常那样拎着画夹，也没带紫藤花。他那头乌黑的短发被雾打湿，几缕贴在额前，衬得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愈发清亮。他站在槐树下，脚尖碾着地上的落叶，几次抬眼望向湖面，又慌忙低下头，耳尖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林徐然慢慢游近了些。他能看清少年紧攥的拳头，能听见他比平时急促的呼吸，甚至能察觉到他心跳声——隔着雾和水，依然清晰得像敲在他心尖上的鼓点。他尤其喜欢看林逸轩低头时，黑发垂落的弧度，像墨色的溪流，总能让他想起岸边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
水精灵不懂人类的局促，却莫名跟着紧张起来。胸腔里那只“小鱼”又开始乱撞，撞得他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带上了水的震颤。他想开口叫“逸轩”，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细碎的水声。
林逸轩深吸一口气，忽然抬起头。乌黑的发梢抖落几滴雾珠，在晨光里闪了闪。
四目相对的瞬间，雾好像停住了。林徐然看见少年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里，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紫眼睛，银蓝长发，还有微微张开的唇——原来自己紧张时，是这副模样。而那双眼睛上方，是柔软的黑发，发旋处像藏着个小小的漩涡，引诱着他想去触碰。
“徐然，”林逸轩的声音有点抖，像被风吹得发颤的芦苇，“我有话想对你说。”
林徐然没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看见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的雾珠，还看见那双蓝眼睛里，除了自己的影子，还藏着些他读不懂的、亮晶晶的东西。风吹过岸边，撩起少年额前的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林徐然忽然觉得，那比湖底最光滑的卵石还要好看。
时间好像被谁捏住了。
林徐然数着自己尾鳍拍水的次数，一下，两下，三下……拍到第十下时，他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静了。风声停了，雾不动了，连湖水都忘了流淌，只剩下少年越来越近的呼吸声，还有他黑发扬起时带起的、淡淡的草木香。
“我喜欢你。”
四个字很轻，像羽毛落在水面，却在林徐然心里砸开了滔天巨浪。
他愣住了。紫色的眼瞳猛地睁大，看着林逸轩说完这句话就红透了脸，乌黑的发丝垂在泛红的耳尖旁，像给那抹红镶了道墨色的边。可那些画面都变得模糊，只有那四个字，像被刻在水流里，一遍遍冲刷着他的耳膜。
喜欢……是林逸轩说过的“动心”吗？是想一直待在一起，是想把最好的都给对方？
林徐然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少年掉进水里，黑色的头发湿漉漉贴在脸颊，却对着他笑；想起无数个黄昏，少年趴在岸边，阳光穿过他的黑发，在颈后投下细碎的光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游弋；想起那枚贝壳坠子，被少年磨得温润，泛着像他眼睛一样的紫色光，而递来坠子的那只手，指缝里还沾着梳理黑发时落下的碎发。
原来这些都是“喜欢”。
林徐然不知何时已游到岸边，上半身伏在青石上，银蓝色的长发垂落在少年手背上，与他黑色的发丝不经意间缠在一起。他紫色的眼瞳里盛着水光，映着少年惊愕的脸，也映着自己从未有过的、滚烫的情绪。
他说不出“我也喜欢你”，只能用指尖轻轻拨开少年额前的黑发，用尾鳍在水里拍打出急促的涟漪，用最笨拙的方式告诉对方——这句话，他接住了，记在心里了，永远都不会忘。
雾渐渐散了，阳光落在两人交缠的发丝上，银蓝与墨黑交织，像湖水与岸边的影子终于拥抱。林逸轩看着水精灵眼里清晰的自己，忽然笑了，反手握住那只微凉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拢住缠在一起的头发。
林徐然也笑了。他知道，从这一天起，湖水里不仅藏着月光和秘密，还藏着一句被水精灵刻进生命里的话。而那句活，总与少年的黑发、他的蓝眼睛一起，在记忆里发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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