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怕鬼？

子时的山风裹着潮气，卷得道观廊下的灯笼晃出细碎的光。林徐然正对着罗盘推演方位，指尖刚触到卦象的刹那，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凉意——不是穿堂风的那种凉，是像浸了冰的针，轻轻往骨缝里钻。

他猛地回头，桃木剑“噌”地出鞘，剑穗上的铜钱撞出急促的脆响。月光从门楣漏进来，刚好照在三步外的人影上，林逸轩穿着件月白长衫，衣摆连一丝风动的弧度都没有。

“退开！”林徐然的声音发紧，握剑的指节泛白。他见过太多鬼魅作祟的伎俩，最凶的那只吊死鬼，生前也是这样走路悄无声息，飘到人身后时，头发能缠上脖颈。

林逸轩却往前挪了两步。石阶上的青苔被踩过，竟没留下半点痕迹。“道长，”他的声音很轻，像落在水面的雪，“你这剑，是用来斩妖的？”

林徐然喉结滚了滚，视线死死锁着对方的脚。离地半寸，绝对是离地半寸！他去年在义庄遇过的僵尸就是这样，跳起来的时候脚尖不沾地，一口咬穿了三个盗墓贼的喉咙。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他忍不住后退，后背撞到供桌，香炉里的灰簌簌往下掉。

“别过来！”桃木剑的剑尖微微发颤，“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符咒无效，不代表桃木剑也伤不了你！”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对付怨气重的厉鬼，要么用糯米钉心，要么就劈头盖脸斩下去，别管对方化成什么模样。

林逸轩又走了两步，这次离得更近了，林徐然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不是尸臭，是种很干净的草木香，像雨后的竹林。“你在怕什么？”他微微歪头，月光勾勒出清瘦的侧脸，“怕我像那些东西一样，会掐你的脖子，还是会钻你的影子？”

林徐然的剑抖得更厉害了，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山下客栈，掌柜说过镇西头的破庙里，有个白衣鬼夜夜出没，专挑年轻道士下手。当时他还拍着胸脯说要去降妖，现在才知道，直面这种无声无息的存在，远比画符念咒时要可怕百倍。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强撑着呵斥，声音却劈了个叉。供桌上的烛火突然“噗”地矮下去，光影里，林逸轩的身影好像变得透明了些。

“我想告诉你，”林逸轩停下脚步，终于抬眼直视他，眸子里映着灯笼的光，竟有几分温度，“你这剑，对我没用。”他抬起手，指尖缓缓朝剑尖探去。

林徐然吓得闭眼，桃木剑下意识往前刺——却刺了个空。预想中的厉鬼哀嚎没有出现，手腕反而被轻轻扣住了。那触感很凉，却带着活人的肌理，掌心甚至有层薄茧。

“你看，”林逸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笑意，“我会被你的剑划伤吗？”

林徐然猛地睁眼，看见自己的剑停在对方心口前寸许，而林逸轩的脚，分明稳稳踩在青石板上，鞋边还沾着片刚落的竹叶。他这才发现，对方走路无声，不过是因为脚步极轻，加上今晚没风，衣料摩擦的声响都被山风盖了过去。

“你……”他愣住了，握剑的力气霎时泄了大半。

林逸轩松开手，往后退开一步，这次林徐然看得清楚，他的鞋跟落地时，石阶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嗒”声。“我叫林逸轩，山下药材铺的。”他从袖中摸出个纸包，递过来时，手指碰了碰林徐然的手背，“掌柜说你要的安神草缺货，我特地送来的。”

纸包里的草药散出清香，林徐然盯着那包东西，又看看林逸轩沾着泥土的鞋边，突然觉得脸颊发烫。桃木剑“当啷”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捡，却听见林逸轩低低的笑声。

“道长，”对方的声音里带着戏谑，“下次见了人，先看看他会不会踩碎石阶上的露水，再拔你的剑。”

林徐然把脸埋在袖子里，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原来这世上真有走路比鬼还轻的人，也真有像他这样，拿着桃木剑对着活人大呼小叫的蠢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