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徐然就爬了起来。他对着铜镜把头发束得整整齐齐,又摸出那把桃木剑在院里舞了两套剑法,剑穗上的铜钱叮当作响,倒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供桌上的安神草还带着露水的潮气,他抓了一小把塞进香囊,贴身揣着。
辰时的钟声刚敲过第一下,门外就传来轻叩声。林徐然攥着剑鞘的手紧了紧,拉开门时,正撞见林逸轩站在晨光里,竹篮里除了药锄,还多了个油纸包。
“刚出炉的芝麻饼。”林逸轩把纸包递过来,热气混着芝麻香飘进鼻腔,“垫垫肚子,山路不好走。”
林徐然接过来的手有点僵,指尖触到对方的指腹,像被饼子的热气烫了下。他低头咬了口饼,芝麻碎掉在衣襟上,被林逸轩伸手替他拈掉了。
“你……”林徐然猛地抬头,看见对方指尖沾着的芝麻,耳根又开始发烫。
“走了。”林逸轩转身往山道走,月白长衫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再磨蹭,太阳就要晒到山尖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后山去。林徐然盯着林逸轩的背影,看他踩着露水轻步走过石阶,突然想起昨夜他说练过轻功的事。“你师父是谁?”他忍不住问,“轻功练到你这份上,总该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吧。”
林逸轩回头笑了笑:“他老人家就爱在悬崖上种药,算不算有名有姓?”他说着拨开一枝野蔷薇,“以前总嫌我动作慢,说采药要趁露水没干,不然药性会跑。”
林徐然没再接话,心里却默默记下了。他想起自己的师父,总爱拿着戒尺敲他的手背,骂他画符手不稳,握剑力气小,怕是连只百年的狐狸都降不住。
走到昨日罗盘异动的地方,林徐然蹲下身把罗盘摆好。指针这次没乱转,稳稳地指向密林深处。“是这边。”他压低声音,摸出张符纸捏在手里。
林逸轩蹲下来闻了闻泥土:“有股子陈腐的霉味,像是老木头烂在了地里。”他用药锄扒开表层的落叶,露出块发黑的木板,“看来不是邪祟,倒像是有人在这儿埋过东西。”
林徐然的心跳快了些,握紧桃木剑跟着往里走。越往深处,光线越暗,树干上缠着的老藤像极了落水鬼的头发。他下意识往林逸轩身边靠了靠,却被对方递过来的一朵小蓝花挡住了。
“这叫忘忧草。”林逸轩把花塞进他手里,“闻闻,比你那安神草管用。”
花香清清凉凉的,林徐然刚定了定神,就听见头顶传来“哗啦”一声响。抬头一看,竟是只小松鼠踩落了松塔,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们。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符纸“啪”地掉在地上。
林逸轩弯腰替他捡起来,看见符纸上歪歪扭扭的朱砂线,忍不住笑了:“道长这符,画得比上次好看些了。”
“要你说!”林徐然抢过符纸,却没像上次那样团成球,反而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袖袋。
再往前走,罗盘的指针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林徐然刚要说话,就被林逸轩按住了肩膀。“别动。”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前面有东西。”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老榕树下摆着个破旧的木匣子,上面缠着的红布已经褪成了浅粉色。林徐然的脸瞬间白了——那红布的颜色,像极了去年骗走他糯米的假新娘嫁衣。
“是……是黄鼠狼精!”他的声音发颤,伸手去拔桃木剑,却被林逸轩按住了手。
“不是。”林逸轩捡起块石子扔过去,木匣子纹丝不动,“你看那红布上的补丁,是十年前乡下媳妇常用的针脚,精怪可不会做这种细活。”
他走过去把木匣子抱起来,上面了锁早就锈住了。“咔”地一声掰开锁扣,里面竟放着些旧银饰,还有个绣着鸳鸯的荷包,边角都磨破了。
“看来是哪家姑娘藏的嫁妆。”林逸轩拿起荷包闻了闻,“里面塞着艾草,难怪罗盘会乱转——这东西阳气重,和阴湿的地气一混,就容易让法器失灵。”
林徐然愣在原地,看着那些旧银饰,突然觉得脸上发烫。原来根本没有什么邪祟,是他自己心里的鬼在作祟。
“你看。”林逸轩递过来颗野山楂,“酸的,醒醒神。”
林徐然接过来咬了口,酸得眯起了眼睛,却看见林逸轩笑得眉眼弯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像撒了层金粉,暖得让人心里发慌。
“笑什么!”他梗着脖子凶了句,却把野山楂核吐得远远的,“下次再看见这种木匣子,我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是嫁妆!”
林逸轩笑得更厉害了,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林徐然望着他的笑脸,突然觉得,或许降妖除魔也不用急着证明。
至少今天,他知道了忘忧草的香味,比落水鬼的哭声好听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