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窗下的法条

第二季 第九十三章：法治之光

监狱的铁窗将阳光切割成菱形的碎片，落在陈明哲摊开的《刑法学》教材上。他握着的塑料笔杆已经被磨得发亮，在“正当防卫”章节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红色批注。同监室的老王凑过来瞥了一眼，烟蒂在指间抖落灰烬：“小陈，这都第三遍抄法条了，有用吗？”

陈明哲没抬头，笔尖在“防卫限度”四个字下重重画了道线：“去年昆山反杀案的判例里，最高法明确了‘特殊防卫’的适用条件，我这案子和它有六个相似点。”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书的封皮内侧，夹着一张泛黄的录取通知书——政法大学法学院，那是他曾经触手可及的未来。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在便利店打工时遇到持刀抢劫。为了保护收银台后的女同事，他夺刀时失手刺穿了劫匪的脾脏。尽管监控拍下了对方先挥刀的画面，一审法院仍以“超过必要限度”判处他三年有期徒刑。宣判那天，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看着旁听席上母亲哭红的眼睛，死死咬住嘴唇没掉一滴泪。

“又在看这个？”管教李姐放下手里的热水瓶，目光落在他枕边的笔记本上。那里面贴着从监狱图书馆剪下来的案例报道，每篇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出关键句。“上周给你的《刑事诉讼法修正案》解读，看完了？”

陈明哲立刻起身立正：“看完了，李姐。里面新增的‘司法纠错听证程序’，我觉得可以作为上诉的突破口。”他从床底拖出一个纸箱，里面码着二十多本笔记，最上面的一本写着《防卫过当判例汇编》，扉页上是他入狱第一天写的字：“法不向不法让步”。

监狱组织的法律知识竞赛上，他一路闯进决赛。面对“如何区分防卫过当与正当防卫”的辩题，他引用了七部法律条文和三个指导案例，连担任评委的退休法官都忍不住点头：“这孩子，比我当年带的书记员还专业。”那天的奖品是一本《最新司法解释大全》，他连夜给母亲写信：“妈，等我出去，还做您的骄傲。”

转折发生在他入狱的第二十三个月。最高检发布了第十二批指导性案例，其中第45号明确了“面对持刀行凶可实施特殊防卫”。他抱着案例汇编找到驻监检察官，手指因为激动而发颤：“您看这里，案发时劫匪的刀还架在被害人脖子上，我夺刀的动作具有连续性……”

检察官盯着卷宗里的监控截图看了整整一下午。画面里，19岁的陈明哲挡在女同事身前，校服后背被刀尖划破的口子还在渗血。“我会向上级院提交再审建议。”临走时，检察官拍了拍他的肩膀，“坚持住，法律不会辜负真正懂它的人。”

再审开庭那天，陈明哲穿着母亲送来的新衬衫，袖口还别着当年的校徽。当检察官出示补充调取的便利店后门监控——画面清晰显示劫匪同伙正在门外望风，属于“多人共同犯罪”——他看到旁听席上的母亲捂住了嘴，眼泪却从指缝里涌出来。

“被告人陈明哲的行为，符合《刑法》第二十条第三款之规定，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法官敲下法槌的那一刻，陈明哲忽然想起入狱第一天，铁窗投下的阴影曾让他整夜失眠，而此刻，阳光正顺着法庭的高窗，在他脚边铺成一条金色的路。

出狱那天，凌辰和白宇特意来接他。警车驶过政法大学门口时，陈明哲忽然要求停车。他站在熟悉的校训墙前，看着“厚德明法”四个烫金大字，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那里揣着监狱图书馆馆长写的推荐信。

“我们查了当年那个劫匪，”白宇递过一瓶矿泉水，“他有三次抢劫前科，当时正处于假释期。”凌辰补充道：“那个女同事现在成了社区志愿者，总念叨着要谢谢你。”

一年后的政法大学迎新会上，陈明哲作为“法律援助中心”的志愿者代表发言。他穿着洗得笔挺的西装，胸前别着校徽，手里的演讲稿边角有些发皱。“我曾以为法律的光照不到铁窗之后，”他的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年轻的脸，“但后来才明白，法治的真正力量，不仅在于惩罚犯罪，更在于它永远给正义留着一扇可以推开的门。”

演讲结束后，一个女生怯生生地递来一本笔记：“学长，你上次讲的防卫过当案例，我还是没太懂……”陈明哲接过笔记时，看到扉页上的名字，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躲在收银台后发抖的女孩。

夕阳透过教学楼的玻璃幕墙，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公告栏里，贴着他刚贴上去的法律援助海报，落款处的钢笔字有力而坚定——就像他当年在监狱笔记本上写下的那句话，始终闪着不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