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的黄河水裹着冰碴，冲开了徐州郊外的万人坑。
金兀术的马鞭抽在运尸夫背上，逼他们打捞顺流而下的浮尸——这些被钩镰枪挑烂的骑兵面目全非，唯独腰间银牌刻着完颜宗室的狼头徽记。副将突然惨叫：一具“尸体”猛地攥住他的脚踝，溃烂的指缝间露出半块虎符，纹路与太行山义军所用的一模一样。
临安城的桃花开得妖异，花瓣落进韦太后棺椁的裂缝，像洒在腐骨上的胭脂。
赵构趴在棺椁边缘，用断剑刮擦棺内铭文。当“绍兴十一年，金国赎归”几个字被他生生剜去时，碎玉般的呜咽突然从地宫深处传来。守陵军举着火把追进甬道，只拾到一只裂开的鎏金镯——和柔福帝姬画像上的一模一样，内侧却新刻着“兄弑母”三字。
秦桧的轿帘在这一天换成了铁板。
相府门前聚集的百姓不再扔烂菜，而是沉默地铺开三百匹白麻布，每匹都浸着狗脊岭的焦土。管家持刀驱赶时，踩到布下埋着的铁蒺藜——岳家军惯用的四棱刺，扎穿靴底的血滴在白麻布上，洇成箭簇形状。
沈万舟的货船在长江口撞见金国战船。
水手往桅杆挂起柔福帝姬的杏黄旗时，金兵弓手突然集体收箭——传闻帝姬手握先帝血诏，连女真萨满都预言“南朝凤主不可犯”。船舱底部的猛火油桶悄然入水，顺着暗流漂向金军锚地，桶身“秦”字红漆在月光下如泣血。
三月十五，黄河清了半日。
浊浪退去的河床上，露出一尊丈余高的铸铁人像。面部被水流磨平的轮廓仍可辨岳飞的眉骨，胸口嵌着四道深痕，正是“天日昭昭”四字的笔画。河北流民顶着金兵箭雨跪拜，将磨碎的麦粉混着血，抹在铁像脚背。当夜，卫州粮仓莫名起火，守军发现灰烬中散落着刻有“岳”字的铁箭。
赵构的癫狂在此时有了片刻清明。
他赤脚奔进枢密院，扯烂沙盘上的金国旗，将代表岳家军的木雕骑兵堆在汴京位置。“北伐！即刻北伐！”嘶吼声惊飞檐下春燕，群臣伏地战栗时，秦桧袖中滑出把镶玉匕首——是赵构即位时赐他的“忠勤”刀——轻轻抵在皇帝后腰：“陛下梦魇未愈，该回宫服药了。”
柔福帝姬的白幡在此时插遍荆襄。
洞庭湖畔的道观成了军营，三万流民持竹枪操练钩镰阵。当斥候禀报金国密使求见时，她正擦拭杨再兴的断枪：“告诉他们，本宫只要完颜宗弼的头，和十二道金牌的熔金。”
四月朔，泰山地动。
郊祀坛上的青铜祭器尽数龟裂，赵构攥着断剑要刻罪己诏，却被秦桧按着手腕写下“诛妖逆”。圣旨传出时，临安巷尾的孩童传唱起新童谣：“金牌十二化铁枷，锁了忠魂锁官家……”
太行山义军趁势攻破磁州。
城门将倾时，守将突然看见火光中浮现杨再兴的骑影，惊得坠马而亡。义军清点府库时，发现成箱未启封的神臂弩——正是韩世忠旧部留在楚州荒庙的军械，弩机深处用血画着运河布防图。
金兀术的困境在暴雨夜达到顶峰。
黄河突然改道冲垮主营，水中浮尸皆着金兵皮甲，颈间挂着刻女真文的铜钱——是他为收买宋臣特制的“买命钱”。更恐怖的是，中军帐案头每日都会出现一绺白发，与岳飞棺中所得如出一辙。
四月十五，月圆如血。
沈万舟的商队扮作送葬队伍，三百口棺材里装满猛火油，哭丧声盖过车轮轧过官道的声响。途经相府别院时，故意打翻的纸钱堆里混入铜钉——与黑鸦卫喉间凶器一模一样。当夜，秦桧最宠的如夫人暴毙，枕下搜出的密信写着：“三月三地龙翻，乃相爷掘陵之报。”
赵构在冷宫墙角挖出个陶罐。
罐内是韦太后临终前写的血书，坦白当年为求南归，曾向金国献上岳飞布防图。他抱着罐子蜷缩在凤床下，直到宫灯燃尽，突然用碎瓷片在梁柱刻下：“构非人子。”
柔福帝姬的箭在此时射穿金国使臣的咽喉。
箭杆缠着的黄帛展开，竟是靖康二年徽宗藏在蜡丸里的传位诏——本应由赵构继承的皇位，因汴京沦陷成了悬案。消息传至临安，六部九卿的密函如雪片般飞往洞庭。
五月端午，临安无龙舟。
沈万舟的货船满载艾草驶离钱塘，每捆草药里藏着钩镰枪头。海关御史掀开第三层甲板时，赫然看见本该葬在栖霞岭的岳飞佩剑，剑穗上系着的玉环刻着柔福帝姬的闺名。
秦桧的崩溃始于一场早朝。
当他如常出列奏事时，满朝文武突然齐退三步。寂静中，赵构从袖中掏出把铜钱撒向玉阶——每枚背面都刻着完整的白翎箭。叮当脆响里，皇帝的笑声混着哭腔：“秦相可知，昨夜有三百义士跪在宫门……他们求的不是粮，是要朕的头啊！”
金兀术的最后一封信在雨夜送达相府。
信纸被黄河水泡得模糊，唯有用朱砂圈出的“和议”二字狰狞如血。随信送来的木匣装着十二只耳朵——皆是金国主和派贵族的左耳，耳边黏着大宋百姓请愿北伐的万民书碎片。
五月二十，第一只蝉开始嘶鸣时，黄河彻底清了。
十万义军沿河立寨，中军帐前竖起“岳”字残旗。沈万舟的白鸽穿越烽烟，脚环上的密函只有八字：“六月六，天贶节，还京。”
赵构在钦天监的浑天仪里藏了把匕首。
青铜枢轴间卡着撕碎的《南华经》，那些写着“北伐”的批注拼凑成新的句子：“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他反复默诵着，指尖抚过仪轨上的星图，仿佛触摸到十二年前岳飞在朱仙镇点兵的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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