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的钦天监燃起大火，浑天仪的青铜枢轴在烈焰中弯折成问天的形状。
赵构蜷在仪象台废墟里，手中匕首沾满铜锈与血痂。昨夜他用刀尖在星图上刻下“北伐”时，突然听见岳飞的声音从紫微垣方位传来：“陛下可记得朱仙镇那场酒？”酒是绍兴十年的庆功酒，泥封未启便来了十二道金牌。此刻他发狠划烂星图，碎屑纷飞中竟露出一角黄帛——与柔福帝姬射出的血诏质地相同，上面拓着传国玉玺的残印。
临安城的蝉鸣哑了。
相府屋檐下挂满镇邪铜铃，秦桧却仍能听见白麻布在风中猎猎作响。三更时分，管家捧来密匣，匣中金国狼头印玺压着封血书：“六月初六，献赵构首级，否则曝岳飞尸。”他冷笑一声，笔尖蘸着鸩毒批注“准”字时，檐角铜铃齐震，三十名黑鸦卫的尸首从天而降，每具喉间都钉着刻“桧”字的铜钉。
沈万舟的商船在此时撞破长江雾障。
甲板堆满贴着“御贡”封条的樟木箱，开箱却是韩世忠生前私藏的震天雷。船队擦过金国水师时，他亲手点燃引信，爆炸的气浪掀翻三艘艨艟。火光中，幸存的宋军战俘泅水高呼：“岳爷爷显灵了！”声浪顺江传至徐州，金兀术的帅旗竟无风自折。
柔福帝姬的白骑在六月初三踏上卫州焦土。
她俯身抓起把混着血块的泥土，指尖搓出半片生锈的背嵬军腰牌。身后两万流民举起竹枪，枪头绑着的白麻布皆用狗脊岭焦炭写着“还我河山”。当夜，黄河浮桥悄然架起，对岸山崖燃起千堆篝火，摆出靖康元年汴京上元灯会的九宫阵。
赵构的癫狂终于撕裂了皇城最后一丝体面。
他披着道袍冲进太庙，将历代先帝牌位砸向“莫须有”匾额。碎木飞溅中，太祖的鎏金像后滚出个铁函，内藏玉册详细记录陈桥兵变时的盟誓：“凡赵氏子孙，弃百姓者，天下共诛。”更声骤歇时，他抱着玉册蜷在香案下，用指甲一遍遍抠刮“赵构”的谱名。
六月初五，暴雨冲垮了相府的地牢。
秦桧站在齐腰深的污水中，看着“雪里红”毒药被浊流卷走。铁栅外漂浮着宇文虚中的尸体——这位双面谋士至死攥着半块虎符，符上血槽恰好能与他书房暗格里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沈万舟的猛火油在这一天淌满金国水寨。
伪装成渔船的引火船顺流而下，桅杆上柔福帝姬的杏黄旗缠着浸油的麻绳。金兵射出的火箭未近船身，江面突然浮起三百个牛皮气囊，遇火即爆。冲天烈焰中，幸存的宋军战俘挣断镣铐，用烧红的铁链抽向女真骑兵的马腿。
金兀术的溃败始于一面倒下的纛旗。
当他挥刀砍翻逃兵时，突然发现自己的亲卫队正在后撤——那些女真勇士的皮甲内衬缝满刻箭头的铜钱，是河北百姓卖儿鬻女时攒下的买命钱。黄河对岸适时传来《满江红》的吟唱，声震云霄，竟是他围困朱仙镇时听过的调子。
六月初六寅时三刻，临安城门悄开一线。
三百口棺木被牛车拖往栖霞岭，每具棺内都塞满禁军刀械。守门士卒接过沈万舟的银票时，没注意票角印着柔福帝姬的泪痣。第一缕曙光刺破乌云时，赵构突然清醒，他穿着染血的道袍直闯枢密院，将传国玉玺残印拍在沙盘上的汴京位置：“击鼓，聚将！”
秦桧的匕首在此刻抵住皇帝后心。
“陛下梦魇未愈。”他的声音比刀锋更冷，却惊觉赵构反手攥住刀刃。鲜血顺着龙袍纹绣滴落，在沙盘上汇成黄河的走势：“秦相可知，十二道金牌的熔金……原是先帝铸十二生肖的吉金？”
栖霞岭的旧坟在这一刻轰然塌陷。
岳飞的无字碑裂成两半，露出底下埋着的三百柄背嵬军断剑。太行山义军流民组成的队伍突然撞破守陵军防线，他们不抢珠宝，只将断剑熔成的铁水浇入钦天监浑天仪的残骸。当夜，临安铁匠铺的砧板响彻通宵，八千把钩镰枪头在星火中成型。
柔福帝姬的白幡插到徐州城下时，金兀术正在亲手斩杀逃兵。
他突然发现刀刃卷了口——斩的不是宋人，而是自己亲侄的头颅。木盒里滚出的密信盖着完颜宗室印记，写明欲用他的项上人头换宋金和议。黄河对岸适时传来欢呼，义军用韩世忠的旧弩射出万份檄文，每张都印着韦太后通敌手迹。
六月十五的子夜，赵构在太庙前堆起柴垛。
他盘坐柴堆之上，怀中抱着太祖玉册与岳飞残剑。当秦桧带禁军赶到时，皇帝已点燃火折：“告诉柔福，朕用这具肉身祭天……换她一个堂堂正正的北伐！”火舌窜起的瞬间，惊雷劈中相府祠堂，秦氏历代牌位尽数化为焦炭。
沈万舟的船队趁乱突破京口防线。
船舱底部暗藏的八百桶猛火油并未启用，反而被倒入运河。油膜顺流飘向临安，映着冲天的火光，宛如一条直捣黄泉的火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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