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航班从北京飞往西安是在清晨七点三十，落地咸阳机场九点五十五。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城市的霓虹灯还在闪烁。然而，对于苏醒和张远来说，这个早晨注定不同寻常。安顿好家里和团队，对好可能爽约的商务，两个人买了最早一班机票，此时站在繁忙的机场大厅，焦急地查看着航班信息，时间的紧迫性像一把无形的剑悬在他们的头顶。他们迅速办理完登机手续，通过安检，匆匆赶往登机口。
飞机起飞后，窗外的景色逐渐模糊，城市的喧嚣渐行渐远。张远靠在窗边，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忧虑。根据大海同步过来的信息，“九眼狐狸”失踪了。店里没有人，也没有监控拍摄到他离开的画面。这让他感到十分不安，原本在他眼中平平无奇的古玩店老板如今成了一个神秘人物，而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阴谋。
苏醒则闭目养神，试图平复心中的波澜。他知道，他们即将面临的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挑战。
九点半，飞机提前抵达西安咸阳机场。他们刚出航站楼，就看到了大海焦急的身影。大海脸色凝重，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安。自从今天凌晨发现“九眼狐狸”突然消失之后，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交通信息记录他的离开，监控中也未发现他的踪迹。而且，那辆小货车也仿佛消失了，一直没有回到监控探头的视野范围。这让他们不禁感到一丝寒意。
一行人迅速赶到西仓集市，正好是周四，市场开业。上午时分，阳光灿烂，初春的寒意中透着几分和煦。凌晨时分，古玩店已经被封了起来，有警察在里面细致地搜查。商户们纷纷围上前来，尽管不敢靠得太近，但还是七嘴八舌地提供着“线索”。有人说，这个老板平时几乎不与任何人交往，除了偶尔出现的客户。还有人说，听说他身上背着人命官司，在西安没有任何亲人。这一点，大海悄悄告诉苏醒，这个马老板本名叫马佐昌，是个地道的西安人，但家里的亲戚几十年前就都去世了。还有人说，看到过马老板夜里接待客户，那客户一个个都蒙着面，看着就吓人。
各种信息越说越玄乎，把张远吓得恨不得时光倒流，自己和陆虎根本就没来过这个市场。真是不能要面子啊！
而那辆神秘的小货车通过比对，发现是一家租车行里的。但是租车行太小了，没有留什么用户照片，也没有监控探头，租车的人留的身份证号码也不对。而且因为夜晚，这个地段又很偏僻，监控探头分辨率很低，根本无法识别车上的两个人。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小货车是往东梁方向去的。那东梁就有可能是王栎鑫和陆虎最后待过的地点。
东梁距离西安并不远，从西安经河池寨立交上高速，车停在秦岭服务区。服务区后山的小道就通往东梁。张远想起今早搜东梁的新闻，说是两名女驴友在东梁山中迷路遇难。那里到处都是悬崖，现在还是冰天雪地。想来陆虎和王栎鑫的情况很不乐观。
苏醒拜托大海有情况随时同步，然后带着张远回了西安的家中。老苏总的秦岭野生动物园和植物园因为园区辽阔，平时都是无人机巡逻。苏醒说明来意，一听说是王栎鑫和陆虎出了事，老苏总一方面安排园区工作人员赶快带着无人机到东梁附近搜寻，同时也联系了相熟的救援队，赶快组织进山搜查救援。
张远如坐针毡，心急如焚。苏醒看他如此煎熬，也明白，这家伙又把事情归咎给了自己。王栎鑫和陆虎安全归来还好，但凡有一丁点受伤，张远这一辈子都会觉得自己难辞其咎。如果再想严重些，那张远恐怕后半生就毁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苏醒和张远两人马上进山去寻找王栎鑫和陆虎，尽管速度可能比不上救援队和无人机，但至少给张远的感觉不是坐以待毙。
主意打定，苏醒从园区借了一辆小货车。这车窄，一般的路都能过去，而且后斗可以放很多物资。时间紧急，老苏总直接从园区的救援队那里借了物资，说是借，苏醒离开之前，专门给救援队留了5000块钱。
物资很全，很多苏醒都叫不上来名目，但至少他心中觉得救援能用得上的都有了，比如对讲机、发电机、备用电池、救援缆绳、帐篷、照明设备、手电、食物和足够的汽油等。甚至还有呼吸机和各种药品。
老苏总自然不能阻拦，但也不放心地叮嘱，救援队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就能出动，毕竟还是要走些手续的。两个人先进山，一旦发现情况不对，马上就电话联系，赶快出山。千万不要莽撞。
苏醒连声答应。离开之前，却不知道哪根筋没有搭对，突然想抱一抱老苏总。老苏总被很用力地抱过之后，心中却七上八下起来。张远更是被这动作刺激，眼睛湿润，被苏醒拽着上了车，生怕再晚一分钟，这孩子要哭出来，那老苏总就更担心了。
苏醒和张远的车开出好远。老苏总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回了办公室。却没有坐下，而是在书柜里翻找起来，终于在书柜下层找到一个笔记本，打开之后，用座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小货车拐上山路。道路蜿蜒曲折，尽管还是春寒料峭时节，沿途没有绿树，但秦岭山中独特的地形地貌还是颇具魅力。张远和苏醒两人哪有心情欣赏这些美景。他们的心中充满了紧张和焦虑，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到达秦岭服务区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从下午开始天空就变得阴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或者下雪。沿着服务区后面的山道开车上山，一路两人密切观察周围。好在这条路很少有人来，车更是少，再加上山路上还有些雪没有融化，土地较为湿润，车轮的印迹不能说十分清晰，但隐约可以辨认。
苏醒给大海打了电话，随时同步地理位置信息。同时也索要了那辆租车行的小货车的车轮花纹图片。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感慨高科技的作用了，尽管那马老板用高科技产品骗了张远和陆虎，现在还让王栎鑫和陆虎身处险境，但苏醒下载的图片比对软件，很快就从车轮印迹照片中将同小货车车轮属于同一花纹的那条找了出来。
苏醒开车，张远观察。沿着车轮印迹又行驶了约有四十多分钟，地图显示到了东梁。同时，苏醒也看到了这条路上最后的一个摄像头。再往后的山路实在是崎岖狭窄，小货车将将可以通行。说是人迹罕至都不为过。
两人又向前开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已经是暮色四合，视野逐渐模糊。两边的景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丝毫没有给出任何线索。
张远眼尖，就在黑夜要降临前的时分，他发现路边的山沟里似乎有点与众不同。
“停！”张远突然喊道。
苏醒赶忙停车，两人下车来细细观察，果然，有人从沟里上来的痕迹。
苏醒沉吟了片刻，告诉了张远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就是那辆小货车上的人并没有把王栎鑫和陆虎杀死，而是扔在了这里，两人活着的几率非常大。”
“那坏消息呢？”张远先是高兴了片刻，突然想到苏醒说还有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就是他俩上来之后，因为天黑，没有选择下山的路，而是往山上去了。”苏醒回答。
张远眼巴巴等着苏醒的下文，他感觉苏醒的结论应该还有，要不对不起苏大脑的美誉。
“根据咱俩行驶的情况来判断，如果对方按照监控的时间，大约是凌晨十二点从西仓集市出发，那么根据导航显示，他们到达秦岭服务区的时间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那就是一点半，再行驶四十多分钟到达东梁，也就是大约两点。这同监控最后发现小货车的时间两点十分是相符的。”苏醒分析道。
张远看到苏醒分析，佩服的同时突然觉得不怪自己当初冒冒失失要到西仓市集来给苏醒买礼物了，这样好的人，就是给他这个世界他都觉得值得。就是被骗了，明年苏醒过生日，一定要给他选一样让他永远不会忘记的礼物。
苏醒注意到张远有点走神，但好在片刻后又恢复了正常。他继续分析道：“我们刚刚又行驶了大约一个多小时，发现了栎鑫和虎子被抛下的地方。那就是三点半左右。山里黑天黑得早，天亮也晚。栎鑫和虎子再走大约三个小时，应该就天亮了。那个时候他们多半会发现自己走错了。”
“然后呢？”见苏醒停下来沉思，张远追问。
“他们发现自己走错了，就会折返。你想想，他俩在黑夜中应该走得很慢，一个小时也就能走出四到七公里。三个小时也就是十公里多些。那他们如果折返的话，就算再慢，五个小时也会到达这里。那就是中午。他俩应该会想到我们会来找他，或者救援队会来找他，那他们就会在沿途留下一个痕迹，但是我们并没有发现任何标记。”
“他们遇到野兽了？”张远猜测，心中一沉。
“也有可能，但是也有可能因为天黑，他们在前面的某个地方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回来发现的时候就迷路了，已经找不到回来的路。如果这样的话，以我对栎鑫的了解，因为他们已经走了很久，身体上会很疲劳，他们会选择在附近找一处地方休息。”
苏醒停顿了片刻，“我们先继续开，看看是否有岔路口。”
苏醒和张远驱车继续前行，果然不到十分钟就发现路分叉了。笔直的那条反而越来越狭窄，通向密林深处，而另外一条左拐，是车可以行驶的宽度。
“那辆小货车到这里应该就拐上了这条大道。”两人猜测。至于这条路最终通向哪里，苏醒打开导航，却发现对于这一块的道路，地图里并没有显示，更不用说那条小窄路了。
“不是说地图采用的都是卫星数据吗？难道这片地方连卫星都没有覆盖吗？”张远纳闷地问。
苏醒解释道：“很多地图数据除了卫星数据，还有人工实际测量的数据，以及我们开启导航和定位时，系统会记录我们的路线。这些数据一块形成了地图数据。秦岭这块，人工测量不现实，走的车和人也少，自然数据就不全，也应该是地图不显示的原因。”
切换了几个地图，都没有相关信息，苏醒这才死心。不经意间，夜色仿佛一头猛兽，悄无声息地弥漫上整片林地，静静地凝视着苏醒和张远两人。
张远感觉背后升起一股寒气，将最后一缕暖意也毫不留情地带走了。
苏醒审视对面的小路。那小路十分幽深，尤其是在朦胧的夜色中看过去，仿佛是一条巨蟒张开了血盆大口，很有些古怪。而张远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感觉到了这种怪异，他忍不住靠近苏醒，手不由得攥住了苏醒的衣角。
如果自己和张远选择跟上这条小路，那么在夜色中很有可能会忽略掉王栎鑫和陆虎留下的一些线索。而且张远非常怕黑，最好的选择是在岔路口休息一晚，等明日清晨能够看清路了，再继续寻找。
主意打定，苏醒同张远解释接下来就地休息的安排。对这个决定，张远恨不得举双手双脚赞成，立马发动小货车开到大路的一边，靠边停下。张远到后斗里翻找可以作为晚餐的食物，用保温杯里的热水泡了两桶方便面，每桶都加了火腿肠和卤蛋。
用叉子插住，等方便面泡软，张远抬头看到苏醒正在给老苏总打电话。老苏总反馈说，无人机并没有发现王栎鑫和陆虎的身影。但救援队已经进山，通过分析监控时间，救援队得出结论，两个人很有可能是走到了秦岭的一个小支脉——骆驼岭上去了。骆驼岭气候环境十分特殊，海拔1500-2000米，两个形如驼峰的山峰之间的山谷里终年有大雾。救援队已经在骆驼岭附近展开了搜寻，如果他们还没有进骆驼岭，被找到的可能性极大，否则，恐怕就只能等他们出来，或者等雾气散去。
苏醒又给大海打了电话，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对古玩店的搜查中竟然发现了一个地道。地道不知道是什么年月挖的，竟然从西仓集市一直通往郊外，“九眼狐狸”肯定从地道逃走了。而那辆小货车至今还没有找到，应该是躲藏到秦岭附近某个小村庄里。
夜色低垂，深蓝色的天幕上群星闪烁。旷野宁静，偶尔能听见远处传来某种野兽的低吼。
张远和苏醒摊开睡袋在小货车的后斗里仰望星空聊天。这一年来，碎活太多，两个人很少有时间像此时这样可以安静地躺着交流。似乎想给从蘑菇屋以来的两年多做一个回顾总结，两个人从蘑菇屋聊到快发第一季，快乐回来了里象山的那些小鹅，聊到我们的歌，聊到苏醒蜂蜜狗的脸，张远个高脸白没力气，聊到披哥，聊到快乐老友记里的所谓的“家”，从张远亲戚们给他画的凤凰图就聊到了张远给苏醒画的漫画像。
生日那天，拒绝煽情的苏醒拿着张远的礼物，曾经麻花过：“这是我吗？嗯？是我吗？怎么这么丑呢！不能因为我四十了，就故意丑化我！”如今，只有他们两人，苏醒终于说了真话：“Bird，我真的非常喜欢，孩子们也是，他们都说这个画像里面的爸爸比我帅！”
张远的心里甜得仿佛加了蜜。他没有讲过这幅画是他如何利用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一笔一笔画出来的。苏醒的形象就在他的脑海里，明明是胸有成竹，却每次画完都觉得不满意。线稿撕了无数张，成品也pass了无数张。
“可是你也四十了……”张远怅然，甚至比苏醒自己更叹息这年华老去。
“人总要老的嘛！”苏醒刻意忽略，转了话题，“你不是也就明年了。以前咱们不太好，总怕委屈了人家，现在总有底气了，那个谁……”苏醒停顿了一瞬，“回去之后要好好交往。我看着很不错的。”
黑夜仿佛带来了某种伪装，让很多平日里张远不会当着苏醒的面说的话都自由地得以倾吐。
“真的不错嘛？为什么我总没有感觉，每次牵手的时候心中都有一个疑问，真的就是她了吗？那曾经的那些动心怎么讲？”张远问。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远远，你不能将自己囚在过去。过去就是再也回不去了。”苏醒说道。
“真的回不去了吗？”张远问自己，又问苏醒：“Allen，你就没有一瞬间想回到过去吗？回去停留在某个温馨的瞬间，回去修改某个选择……”
苏醒倒是清醒：“每个选择都有它的必然，对我而言，我过去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最正确的。没有它们，就没有现在的我，而我对自己挺满意的。”
张远沉默了许久，苏醒似乎在等他的回应，又似乎睡着了。张远探起身看他，果然是睡了。四十岁的人，睡觉还是喜欢头枕着手臂。头发没有打理，有些乱，但张远就是觉得很养眼。
苏醒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不得不荒岛求生，他会带着张远，因为他俩还有可能产生爱情的火花。苏醒还曾经说过，如果自己孤独终老，那个时候身边应该有张远。
张远曾经有一段时间，很喜欢阅读他俩的CP文。每一次读，都仿佛再重温两个人的过去。时间久了，甚至都有点分不清文中是真还是现实是真。
如果苏醒醒着，张远很想问问他，如果当初自己没有给他投票，他还会不会对自己那么好？他是否还记得曾经问过自己，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是的，你一直都是，超过朋友的存在。你还记不记得，是你一直陪着我，让我觉得生活其实这样也很好。我一直以为那就是自己的未来。
苏醒，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让我重拾那种感觉，真的很难。
迷迷糊糊间，张远也沉入了黑甜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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