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铺也在洸凉街南头,吴昭和焕安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铺子门口摆着两口漆黑的棺材,色泽鲜亮,一看就是好木材制作而成,摆在门口招揽生意。抬头一看,一块写着“棺材”二字的大门匾悬挂在门楣之上。事死如事生,洸凉街的棺材铺总是不缺钱赚。
店家出来招呼,上下扫视两眼,见吴昭一身粗布,说道:“小店新做一棺榆木棺材,百文即可。”吴昭对香平枉死之事心有愧疚,毕竟是连累了一个无辜之人。人死不能复生,虽然口袋里不富裕,还是给香平选个好些的棺材吧,心里也能好受些,也好给香平的家人一个交待。转身巡视棺材铺里所有棺材,视线落在一棺柏木棺材上。这柏木棺材一看便比那榆木棺材品相好许多。遂指着问店家:“这棺几钱?”那棺材铺掌柜不屑的看了一眼吴昭,说道:“五百文。”说完不再理会吴昭二人,洒扫起地面来。
焕安见店家如此势力,气呼呼走上前来。一把薅住店家衣服,厉声道:“莫狗眼看人低!这世道倒让你这等人发了财。对我家少爷好好说话,不然……”说罢恶狠狠瞪着店家。店家如鸡子被焕安拎起,连连讨饶,双手抱拳道:“好汉好汉,怪我有眼无珠,冒犯了小爷……”吴昭冲焕安使个眼色,焕安将店家扔出数米,那店家战战兢兢的看着吴昭二人。
“罢了,焕安大哥,少惹事端。”吴昭对焕安说完,掏出银钱,仔细数好,把五百文交于店家。店家双手颤抖着接过,诺诺问道:“需不需要给二位爷送至府上?”吴昭拒绝,心想此事还是越少人知道得好。便问焕安:“焕安大哥,你伤势如何?”焕安说道:“无妨。”于是二人抬起柏木棺材向吴昭家中走去。
逢乱世,流民土匪乱窜,几乎天天都有死人的人家。吴昭和焕安抬着棺材在路上疾走,路人见怪不怪,也无人好奇。
来到家门口,二人将棺材直接抬进家门,恐被左右邻居看到香平尸首。吴昭与焕安放置好香平,趁四下无人,抬着棺材往香平家走去。路上吴昭已经想好,若香平家人为她不平,便把身上所有银钱均赔给香平家人。若要他偿命,那便立下字句,待他为父报仇、寻回妹妹,便回来抵命。不论香平家人如何打骂,吴昭决定绝不还手。
香平家在吴昭兄妹家北边路口一路往东,吴昭依稀记得香平姓赵,边问边走,终于到了赵家门口。打眼一看,赵家也不是富裕人家,大门已经年久失修,想来若有贼人闯入,稍稍一撞便能倒塌。
放下棺材,吴昭上前敲门。过了一会儿,听到一位妇人的声音:“谁啊?”吴昭思索一下,回应道:“大娘,劳您开下门,有要事相告。”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仿佛随时要塌掉。那妇人穿着破旧的衣衫,精神不济,似乎刚刚哭过。尚未看见吴昭,却先看到了吴昭身后的棺材。吓得身子一震,颤颤巍巍迈出门槛,虚弱得好像马上就要摔倒。吴昭见状赶快上前搀扶,那妇人慢慢走近棺材,看着吴昭说道:“这可是平儿?”吴昭点头承认。那妇人忽地泪如雨下,趴在棺材上号啕大哭起来。吴昭和焕安被妇人的哭声哭得亦心中伤痛,不觉双眼湿润。
妇人这一哭,赵家的人全都出来了。吴昭细看,真是满满登登一大家子。想必那妇人便是香平的娘了,刚出来的一位中年男人便是香平的爹,还有一位老者,估计是香平的祖父,还跟着八九个孩子模样,大概是香平的兄弟姐妹吧。香平爹看到棺材愣住了,接着反应过来,快步走到妇人身边,粗声说道:“是香平吧?”见妇人只是哭不回话,骂骂咧咧说道:“这赔钱货,老子养她这么大,怎么说死就……就死了!”吴昭闻到香平爹身上散出阵阵酒气,不由得皱起眉头。香平娘边哭边道:“我可怜的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哭声把周围邻居都引了过来,赵家门前聚了一大堆人。
香平爹忽而转身看向吴昭,高声说道:“尸首是你们抬来的,快……快说,香平是怎么死的?”这时焕安看着吴昭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将实情道出。吴昭于是说道:“今日早上,我从家去往铺子的路上,发现香平姑娘已被杀害。死因并不清楚,只因香平是我妹好友,便买了这棺材送香平一程。”香平爹两只眼睛贼溜溜看着吴昭,似要把他的谎言看穿。吴昭只能硬着头皮将心中畏惧压下,恐歹人在围观的人群当中,也怕有好事者利用此事制造事端。
香平爹醉醺醺的走到吴昭身边,指着吴昭大声说道:“你说死在路边就死在路边?!我看你就是凶手!杀害了我女儿良心不安,才想着厚葬她封上我们的嘴!”此时周围邻居对吴昭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吴昭深知流言可畏,当年若不是因为流言蜚语,二伯和四叔也不会彻底反目成仇。这香平爹对女儿之死并未露出半点伤心之态,那妇人却仍趴在棺材上默默流泪,几个孩子围绕在母亲身边,三分难过七分畏惧。
吴昭大抵猜到了香平爹的意思,上前一步,以免让旁人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耳语道:“人死不能复生,赵伯节哀顺变。香平是我妹闺蜜,按理入葬之时须来襚礼。今日所带银两,赵伯收下便是。”随后将身上银钱全部拿出,塞进香平爹袖袋里。香平爹摸着沉甸甸的银子,打出一个酒嗝。转头趴在棺材上,嗷嗷大哭起来:“闺女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爹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就这么去了……”吴昭焕安二人不再言语,向赵家家人作了揖,快速离去。
走到无人处,吴昭低声对焕安说:“如今家是不能回了,香平之事也已处理。我爹遇害,死得不明不白,我要去丰县查个清楚。”焕安定定看着吴昭:“少爷去哪我便去哪。”又见吴昭犹豫:“只是莲儿现在下落不明,也不知从哪里找起……”焕安安慰吴昭:“吉人自有天相。少爷分身乏术,还是先顾着吴大叔一头吧。”说是吴家护院,焕安却从未称呼吴文老爷,而是以大叔相称,看得出来他对吴文感情深厚,吴文以叔侄之礼待他,也算没有白费。
吴昭思索良久,终于是决定南下去丰县,调查父亲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