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内瓦的雨下了整整一周。陆锦熙站在欧洲量子研究中心实验室的窗前,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画着质数序列。身后实验台上的仪器发出规律的嗡鸣,屏幕上的数据曲线却呈现出令人不安的波动。
"又失败了。"金发女同事艾玛叹了口气,将咖啡放在陆锦熙手边,"这已经是第十七次了。主管说如果下周还没有突破性进展..."
陆锦熙揉了揉太阳穴。来欧洲三个月,他的量子测量方法最初进展顺利,却在关键阶段遇到了无法解释的数据异常。更让他焦虑的是,以往遇到科研难题,路临深总能提供独到见解。但这次,连路临深也束手无策。
"我再检查一遍参数设置。"陆锦熙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坐回电脑前。屏幕右下角显示北京时间凌晨3点——路临深应该正在深度睡眠阶段。他们的视频通话已经从前期的每天两次减少到每两天一次,最近一次甚至因为各自忙碌而取消了。
艾玛凑过来看屏幕,金发扫过陆锦熙的肩膀:"也许我们应该换个思路?你太执着于原有方案了。"
陆锦熙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艾玛是个优秀的物理学家,但最近她的一些举动让他不太自在——比如总是"恰好"和他加班到深夜,或者"偶然"带两人份的午餐。
"我再试最后一次。"陆锦熙固执地坚持原方案。这不仅关乎学术成果,更是一种执念——他需要证明自己能够独立解决问题,不总是依赖路临深的天才头脑。
凌晨两点,陆锦熙终于放弃挣扎,疲惫地回到公寓。他本想给路临深发条消息,但想到对方今天有个重要报告,便只发了个晚安表情。手机相册自动弹出的"回忆"功能却突然显示出一张去年今日的照片——他和路临深在校园天台上并肩看星星,路临深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陆锦熙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他点开路临深的聊天窗口,手指悬在视频通话按钮上方,最终还是放下了。太晚了,而且...说什么呢?又一次失败报告?
与此同时,北京。路临深并没有如陆锦熙想象的那样在睡觉。他坐在实验室里,面前三台显示器同时运行着不同的模拟程序。自从陆锦熙离开,他就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研究中,仿佛只有沉浸在数据海洋里才能忽略胸口那种陌生的空洞感。
"路师兄,你要的文献。"晓雯轻轻放下一个U盘,担忧地看着他眼下的青黑,"你已经连续工作36小时了。"
路临深点点头,没有抬头:"谢谢。效率峰值还有2.7小时。"
晓雯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离开。实验室其他人早已习惯路临深这种工作狂状态——自从陆锦熙出国,他似乎把自己变成了永不停机的计算机。
凌晨四点,路临深的程序终于跑完最后一组数据。他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习惯性地点开手机。一个同学群里的消息突然跳出来,是某位在日内瓦交换的学生发的照片:"偶遇陆学长和美女同事深夜加班,羡慕啊~"
照片里,陆锦熙和艾玛头挨着头看同一台电脑,艾玛的手似乎搭在陆锦熙肩上。路临深的手指猛地收紧,胸口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种感觉很陌生,无法用任何数学公式描述。
他机械地关掉群聊,点开与陆锦熙的聊天窗口。上一次视频通话是四天前,陆锦熙看起来疲惫但兴奋,提到"和艾玛有了新想法"。当时路临深只是惯例点头,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名字出现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高。
路临深打开星空投影APP,将两地夜空调到同一视角。这是他们约定好的"虚拟约会"方式,但最近因为各自忙碌很少同步。他盯着屏幕上闪烁的星辰,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买张机票飞往日内瓦?像上次那样制造惊喜?但这次情况不同——陆锦熙有重要研究,他自己也有无法搁置的项目。而且...如果陆锦熙真的...
路临深关掉投影,重新投入工作。有些问题超出了他的处理能力,就像遇到无法debug的代码,唯一能做的就是暂时跳过。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的联系频率明显下降。陆锦熙以为是各自忙碌,直到连续三次视频请求被路临深以"实验中"为由拒绝,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第五次被拒后,陆锦熙直接拨通了晓雯的电话:"临深最近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路师兄...很正常啊。就是工作太拼了,上周差点在实验室晕倒。"
"什么?"陆锦熙的声音猛地提高,"他生病了?"
"不是,就是睡眠不足。"晓雯犹豫了一下,"那个...你们吵架了吗?他最近特别...封闭。"
陆锦熙一头雾水。挂掉电话,他翻遍最近所有聊天记录,找不到任何可能导致路临深疏远的线索。直到他无意间点开朋友圈,看到同学转发的那张他和艾玛的照片。
"老天..."陆锦熙瞬间明白了问题所在。他立刻截屏发给路临深:[你看到这个了?]
路临深的回复异常迅速:[看到了。实验顺利?]
这种刻意回避的态度让陆锦熙既心疼又着急。他直接发起视频通话,这次路临深没有拒绝。
屏幕那端,路临深看起来憔悴得吓人,眼睛下方是浓重的阴影。陆锦熙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你多久没睡了?"
"足够时长。"路临深避开他的视线,"有事?"
陆锦熙直接举起那张照片:"是因为这个吗?"
路临深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手指开始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质数序列。这是他在极度不安时的自我安抚行为。
"艾玛只是同事,"陆锦熙急切地解释,"那天我们在调试新设备,她刚好站在旁边。"
路临深点点头:"明白。无需解释。"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陆锦熙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你知道我这边实验遇到大麻烦了吗?"
这个信息显然让路临深意外。他的眼神终于聚焦到屏幕上:"什么麻烦?"
"数据异常,重复十七次都找不到原因。"陆锦熙疲惫地抹了把脸,"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想自己解决...就像你在MIT独立应对社交那样。但现在..."他指了指照片,"你因为这个不理我,实验又卡住了,我..."
路临深的表情出现了罕见的波动。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似乎在艰难地组织语言。最终,他用一种近乎机械的声音说:"我看到照片。心跳速率异常,胃部有下沉感,持续36小时无法集中注意力。这种生理反应...不受控。"
这番听起来像实验报告的表白,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打动陆锦熙。路临深在用自己唯一会的方式,诚实地表达着最原始的嫉妒和不安。
"天啊,临深..."陆锦熙的声音软了下来,"我真的很抱歉让你有这种感觉。但你要相信我,好吗?你是我唯一的..."
"理解。"路临深打断他,似乎不需要听完整句话,"非理性反应。会调整。”
陆锦熙摇摇头:"不,这很合理。换作是我看到你和别人那么亲近,也会..."他突然停住,眼睛瞪大,"等等,你说数据异常是什么表现?"
路临深被这个突然的转折弄得一愣,但还是专业地回答:"周期性波动,幅度超出理论值37.6%。"
"天哪!"陆锦熙猛地站起来,摄像头剧烈晃动,"我们的问题一模一样!这不可能是巧合!"
接下来的72小时堪称他们科研生涯中最疯狂的时期。两人通过共享屏幕,几乎不眠不休地分析数据。路临深发现两地的异常数据存在某种相位差,陆锦熙则联想到最近太阳活动的异常报告。
"太阳风!"第四天凌晨,陆锦熙突然在视频里大喊,"是太阳风影响了我们的量子态制备!"
路临深立刻调出空间天气数据,迅速建立了一个修正模型:"加入这个补偿参数...理论误差可降至5%以下。"
陆锦熙激动得手都在发抖:"这不仅能解决我们的问题,可能还是个重大发现——量子测量受深空环境影响的首个直接证据!"
当他们终于将完整论文发给期刊时,已经是连续工作的第80个小时。陆锦熙瘫在椅子上,看着屏幕上路临深同样疲惫却满足的脸,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近——他们不仅找回了科研默契,更跨越了一场潜在的感情危机。
"临深,"他轻声说,"我宁愿失去十个重要发现,也不愿失去和你之间的信任。"
路临深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我的生命方程里,你是唯一不可替代的常数。"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陆锦熙心中某个锁。他意识到,这场危机反而让他们的关系更加牢固——路临深学会了表达不安,他学会了主动沟通,而他们的学术默契经受住了距离的考验。
"还有两个月我就回去了。"陆锦熙笑着说,"这次别提前跑来,我想看你穿正装去机场接我的样子。"
路临深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会准备99%纯度的巧克力。"
陆锦熙大笑——这是他们初遇时的一个梗。笑着笑着,他的眼眶却湿润了。在日内瓦的雨声中,在北京的晨光里,两颗心跨越七千公里,再次找到了相同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