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皇后的琅嬅,对皇上、太后与青樱之间的那些麻烦事儿选择了置身事外——无论是青樱为爱背刺姑母撒谎,还是乾隆暗示内务府装修慈宁宫,亦或是太后憋屈入住寿康宫,乃至青樱成了筏子、被迫在潜邸守孝三年……她都懒得去掺合。
这些时日,她亲自实验、制作了一批精美漂亮的宣纸、绢纸。
笔尖轻沾墨汁,腕间微转,一连串漂亮的字体便跃然于薄如蝉翼的娟纸上。
墨色衬得“春水映梨花”的纸面隐隐透出梨花般的莹白,和着那渲染的淡青底色上缀着素白梨瓣,宛如诗中意境,纸张边缘饰以淡粉梨花剪影,似有花瓣随流水轻漾,清雅得让人心头发软。
【一个字“雅”!】
收笔,琅嬅满意地点了点头——案上陈列的各色纸张都已试过,不管是宣纸的吸墨晕染,还是绢纸的细腻挺括,皆达到了她的预期效果。
这批纸张融入了后世技法工艺,颜色款式更是别具一格,既有古典雅韵的底蕴,又兼现代古风审美的灵动与新意。
除了“春水映梨花”系列,还有“花开荼蘼”系列,带着几分绚烂到极致的张力,浓淡相宜的色彩里藏着“开到荼蘼花事了”的缱绻诗意;“青竹森森”系列则最见风骨,深浅不一的竹青色层层晕染,竹叶的纹路清晰可辨,仿佛能听见竹林风过的飒飒声;“紫藤花染碎金色”系列格外别致,深紫藤蔓缠绕间,细碎的金斑如星点散落,像极了阳光穿过紫藤架洒下的斑驳;“山茶花开时”这一款则热烈明艳,朱红、粉白的花瓣形态鲜活,似能闻见花开时的馥郁…………
看来,她可以安排兰笤着手去开展各处的造纸事业了。【搓手手,嘿嘿,赚个盆满钵满!】
“娘娘,内务府新制的那套印章刚送来了,还有您特意吩咐的新制的小型蒸汽机也一并送来了长春宫。”玉簪垂着眸,声音轻得像拂过窗棂的风。
“让他们在外间先候着吧,等我净了手再瞧。”闻言,琅嬅轻轻搁下笔,柔声吩咐道。
“是。”玉簪连忙俯身应着,轻轻退了下去。
檀木架上悬着的薰衣草精油正袅袅地腾起白雾,混着银盆内的水汽漫到琅嬅腕间,手浸入水中,莹润的肌肤霎时被热气熏得泛起动人的薄红,水珠顺着腕骨往下淌,在飘着紫色花瓣的水面漾起层层涟漪。
琅嬅净罢手,接过橙花递来的温热帕子擦了擦水痕,那帕子浸过蔷薇露,带着清浅的甜香。指尖理了理浅白绣淡淡透粉玉兰的袖口,缓步向外间走去,廊下的风卷着花香扑过来,恰好吹散了袖间残留的水汽。
外间的紫檀长案上早已摆开了东西。
左边是锦盒盛着的印章,螭纹寿山雪花冻石章、桃花酿色太湖石珊瑚章、和田碧玉瑞兽钮三连环长方章、龙纹海蓝宝缀碧玺方章、冰种飘花翡翠貔貅印章。一方方润如凝脂,刻着“澄怀”“观妙”等字,刀法利落,字间还留着淡淡的朱砂痕。
右边则罩着素布,玉簪上前轻轻揭开,露出个黄铜铸就的小巧物件,模样倒像缩小的风箱,只是多了些盘绕的铜管,底座还刻着细密的纹路。
“这蒸汽机……”琅嬅轻轻碰了碰铜管,触手微凉,“倒比图纸上瞧着精巧些。”
内务府的管事秦立连忙躬身回话:“回娘娘的话,工匠们照着西洋图纸改了三回,特意做小了尺寸,说是能放在案头煮茶暖墨,试了回,半个时辰便能烧开一壶水呢。”
琅嬅拿起一方印章,对着光瞧那冻石里的流云纹,忽然笑了:“难为你们费心。待会儿跟着莲心,把印章和蒸汽机都送到养心殿去吧,就说给皇上解闷用。”
“这阵子也辛苦你们了。”琅嬅的声音温和,目光扫过秦立身后几个工匠打扮的人,见他们袖口还沾着铜屑,额角沁着薄汗。
秦立忙不迭叩首:“为娘娘和皇上当差,是奴才们的本分。”
琅嬅抬手示意他们起身:“今年虽入秋了,却还是热气重,玉簪待会儿告诉你莲心姐姐,让库房多支些酸梅汤给作坊的匠人,再每人领两匹细绵葛布,做身舒适些的新衣吧。”
玉簪在旁记下琅嬅的吩咐,绿芜则是将装着丰厚赏银的托盘往秦立等人的面前递了递。
秦立眼睛一亮,忙不迭应着,带着人捧着赏赐退了出去,脚步都比来时轻快几分。
刚退出来就遇见了办完差事回来复命的莲心,秦立连忙上前,眼光毒辣的他一下就瞧见了莲心的发饰“哟,莲心姑娘可回来了,这发上的银枝玉莲簪是皇后娘娘新赏的吧?可见娘娘器重莲心姑娘!”
那玉莲的瓷质,恰似羊脂美玉般温润细腻,又透着冰晶般的清透质感。
花瓣雕琢薄如蝉翼,从尖端的细腻弧度,到与花蕊衔接处的自然过渡,毫无雕琢的生硬感,仿若微风拂过,便能轻轻摇曳。
莲心刚转过回廊,鬓边的银枝白瓷玉莲簪随着脚步轻轻晃动,碎光落在青石板上。她听见秦立的话,抬手轻轻扶了扶发簪,眼底漾开点笑意:“可不是么,昨儿娘娘瞧这簪上的并蒂莲制得巧,便赏了我。”
紧接着, 秦立笑嘻嘻得把琅嬅刚才的吩咐细细说了,“莲心姑娘,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去养心殿?”
莲心笑盈盈地道:“皇上这会儿该在养心殿批奏折呢,去得早了反倒扰着。秦立公公不如让人先带着东西在偏殿候着,我先去给娘娘回话——估摸着等皇上歇晌的空当呈上去正好,那时他心情松快,见了新物件才更合意。”
说着,她转头吩咐跟着自己的二等宫女:“绿棠,去跟你沁水姐姐说一声,取些今日备着的薄荷糕、芦笋丝鸡蛋卷、紫苏饮给在偏殿候着的各位垫垫肚子。至于酸梅汤和葛布的事,我一会儿亲自去库房交代。”
秦立连忙点头:“还是莲心姑娘想得周到!那我们就依着姑娘的时辰,在偏殿候着便是。届时还要劳烦姑娘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工匠们改这蒸汽机时,可是连熬了三夜呢。”
莲心微微颔首,目送秦立等人捧着东西往养心殿偏殿去了。
歇晌的空当,养心殿内静悄悄的,只有王钦低眉顺眼地侍立在龙榻旁,正用银签挑着盏中的安神香。李玉刚从御膳房回来,见秦立带着人候在廊下,锦盒上的描金云纹在日头下闪闪发亮,忙快步上前,压着声音问:“莲心姑娘也来了?”
秦立往身后指了指,莲心正站在廊柱边,手里捏着块刚从殿内带出的冰帕子,闻言便走上前:“李公公,我等是奉皇后娘娘吩咐,趁皇上歇缓的空当送来几件精巧物件,想着让皇上松快些。”
李玉掀帘往里瞧了眼,见乾隆已睁开眼,正捻着眉心,便回身道:“进来吧,皇上刚醒。”莲心示意秦立捧着锦盒跟上。
乾隆斜倚在铺着明黄色软垫的紫檀罗汉床上,指尖还捏着本没看完的《御批通鉴辑览》,见莲心和秦立进来,眼皮微微一抬,目光先落在秦立捧着的锦盒上。
“皇后又给朕寻了些什么新鲜玩意儿?”他声音里带着刚醒的微哑,却难掩笑意,放下书卷坐直了些。
莲心屈膝行礼,轻声作答,特意强调了自家皇后娘娘的用心良苦,以及内务府的办事妥帖。
秦立连忙将锦盒呈上。王钦接过打开,一方方莹润的印章在光下泛着温润光泽,乾隆伸手拿起那枚桃花酿色的太湖石珊瑚章,指腹摩挲着上面“观妙”二字,刀法苍劲里藏着细腻,正是他素日喜欢的风格。
“这章料选得好,刻工也见功夫。”他赞了一句,又瞥见旁边那黄铜小物件,形状古怪,“这是?”
秦立忙回话:“回皇上,这是工匠照着西洋图纸改做的蒸汽机,能在案头煮茶暖墨,半个时辰就能烧开一壶水呢。”
乾隆来了兴致,亲自伸手碰了碰盘绕的铜管,冰凉的触感带着新奇。“皇后倒是有心,知道朕看折子久了,总嫌茶水、墨汁易凉。”
他拿起那方海蓝宝缀碧玺的方章,对着光看里面流转的光泽,忽然笑道,“李玉,把这蒸汽机摆在御案东边,明日朕就用它暖着墨试试。这些印章也收进东暖阁的多宝格,正好配朕新得的那方端砚。”
“去把朕新得的那串东珠朝珠、羊脂白玉对镯给皇后送去。”乾隆摩挲着手中的海蓝宝印章,眼尾带着笑意,又道,“再赏长春宫一炉迦南香、一斛新贡的茉莉香露内;内务府的工匠们也当赏,每人二十两银子,再各给一匹杭绸,算是嘉奖他们这份辛苦。”
李玉连忙躬身应“奴才这就去办”,秦立更是眉开眼笑地跟着谢恩。莲心垂手站在一旁,听着皇上句句都惦记着皇后的喜好,忙屈膝道:“奴婢替娘娘谢皇上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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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不得皇上心中虽早有乌拉那拉氏的位置,如今却也对皇后另眼相待。这满宫的女子,不是送汤水就是送荷包,就她送些稀奇古怪的新鲜玩意。”
太后听着福伽的禀告,不由感叹。
琅嬅【哦豁,讨好老板的常规操作罢了。】
“瞧太后娘娘说的,其他妃嫔也不像皇后娘娘那样手握大权、财力雄厚!就是想讨好皇上,也有心无力啊。”福伽笑着说道。
没过多久,铅笔也做了出来。
璟瑟斜倚在长春宫的湘妃竹榻上,指尖转动着一截嵌螺钿的笔杆——这是琅嬅改良后的铅笔雏形。内务府送来的石墨锭已被匠人磨成细粉,与黏土按特定比例混合,经高温烧制后成为笔芯,外头裹着精选的檀木笔杆,末端还嵌着一小块从西洋商人处购得的橡皮。
“娘娘,这物件当真能替代毛笔?”莲心捏着铅笔,在“紫藤花染碎金色”的宣纸上轻轻一划,流畅的灰痕便蜿蜒而出,惊得她险些失手。琅嬅浅笑,起身取过笔在笺纸上写下“得心应手”四字,笔锋转折处不见晕染,却自有一番利落洒脱。
三个月后,京郊新落成的纸坊烟囱腾起袅袅白烟。蒸汽机吞吐间,裁纸机精准切割着丈二宣纸,二十四个染缸同时翻涌着不同色彩的汁液。流水线上,一批批铅笔迅速成型。
京城琉璃厂最气派的店铺挂起“皇后御制文具”的匾额。精美的纸张吸引了众多文人墨客重金求购,琅嬅将造纸工坊半数盈利捐给了育婴堂。镶着象牙笔帽的铅笔整齐陈列在鎏金托盘里,每支笔杆都烙着凤凰暗纹,当举子们发现铅笔誊写文章不必舔墨、修改方便,又听闻售卖所得将用于修缮国子监,纷纷解囊抢购。
此外,琅嬅安排兰笤开始在各地销售平价的纸张和铅笔。
这场文具革新很快席卷全国。
从前寒门学子为求一张干净纸、一截秃笔而愁眉不展。如今,蒸汽工坊日夜运转,产出的文具不再是皇室专享的珍玩,而化作万千学子案头的寻常物。
市井间,书塾先生用削尖的铅笔在宣纸上批改课业,字迹清晰可辨;商贾们用铅笔快速记账,不必再担心墨渍晕染账目;闺中女子们拿着彩色铅笔描摹花谱,将春色长久地留在纸上。更有流民子弟捧着廉价的纸张练习簿,在粗粝的纸面上认真书写自己的名字,铅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如同春雨润泽干涸的土地。
当工部呈上奏折,言及因文具普及,各地私塾数量激增,读书识字之风日盛时,琅嬅轻抚着案头新制的铅笔,忽然觉得那些彻夜调试机器、反复改良配方的辛劳都有了回响。利民之物不必惊天动地,一支笔、一张纸,便能在无声处改变万千人的命运,这或许就是她身为皇后,所能给予天下最温柔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