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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干嘛要让海贵人独居一宫啊?干脆让她搬去我翊坤宫那儿,我也好时刻提防着,省得她又帮着乌拉那拉氏生事儿。”高晞月不死心地跟琅嬅纠缠着。
“晞月……”琅嬅执起茶盏抿了口茶,茶雾漫过她似蹙非蹙的眉尖,“海贵人性子腼腆,容易人多紧张,景阳宫清静,我安排她住在那儿,是想着她也能放松些。”
【拜托姐妹,那个未来毒蘑菇预备役,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挑一个离我最远的宫殿塞过去的,你可到好,还往回拉?】唉,生活不易,琅嬅叹气。
高晞月把手里的小银勺往碟子里一搁,委屈道:“可她偏跟乌拉那拉氏走得近!我听说,这次乌拉那拉氏能出来,她出力不少。”
琅嬅扫了一眼高晞月面前的玉露水晶冻,回首瞧着红芍玩笑道:“红芍啊,这水晶冻里加了薄荷,回头让御膳房多送些到翊坤宫,给贵妃娘娘败败火气。”
“娘娘~”高晞月不好意思了,自己讪讪地接过小勺子。“您就会拿臣妾寻开心!”
“好了,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琅嬅见她脸颊泛起薄红,眼底漾开春水潺潺般的笑意,莹润娇嫩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鼻尖萦绕着清甜的百合香,高晞月脸上更热了些,略一思忖,轻声道:“前儿御花园里,瞧着她跟皇上身边的小太监多说了两句话,指不定就是在打听什么风声呢。”
琅嬅起身净手,又慢悠悠拣了枚饱满的鲜橙,素手若吴盐,好看极了。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如绸缎似的鬓边,又添了几分朦胧梦幻:“她若真要打听,你便是把她锁在翊坤宫,也拦不住消息往她耳朵里钻。反倒落个‘苛待低位嫔妃’的名声。”
【傻孩子,可长点心吧!那可是如懿毒唯,岂是凡人可以动摇的?】
“你呀,只消顾好自己便是。”她抬眼望向高晞月,眼尾轻轻弯起,笑意像浸了温水的蜜,一点点漫开来。【可别老给金玉妍当枪使了。】想起翊坤宫那盆仙鹤来传来的消息,她抽了抽嘴角。
唉,金玉妍挑拨她动手的算盘珠子都要崩脸上了,小高居然一点怀疑都没有。
再瞧瞧她身后这三大金刚,星璇、茉心、双喜,唉,三个人凑不出一个脑子。
高晞月一点不知琅嬅正在吐槽她,瞧着琅嬅眼底的笑意,温温柔柔的,像这初夏午后透过枝叶的阳光,暖融融的,却又让人瞧不真切深处的影,不知为何捏着帕子的手松了松。她鬓边金步摇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晃了晃,细碎的金光落在琅嬅指尖那瓣橙肉上,倒像把阳光也染了些清甜。
“娘娘说的是,是我急糊涂了。”她声音软了些,先前眉间的郁色散了大半。
琅嬅将剥好的橙瓣放进白瓷碟里,橙皮的清香沁人心脾,她用银签挑了一瓣沾了雪白吴盐,递过去,笑意仍在眼底漾着
阳光移了移,斜斜落在她耳垂的东珠上,珠圆玉润的光和她说话时的语调一般,温温软软的,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稳。“你瞧这橙子,皮虽糙,里头的肉却是甜的。宫里的事也一样,盯着那些糙皮烂瓤的做什么?不如多尝尝这眼下的甜。”
高晞月接了橙瓣,入口时的清甜混着琅嬅话里的意味,让她心头那点躁气彻底沉了下去。她望着琅嬅鬓边被阳光描出的金边,忽然就觉得很是安心。
“冰鲜船今早刚到,送来了几船极新鲜的海货,瞧着个个饱满鲜活,我吩咐了长春宫的膳房选最好得来做菜,晚膳时给几位公主阿哥送去。”琅嬅想起豆绿这次寻到的各种海鲜,光瞧着,就让人忍不住开心,这可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美味呀。
“海货?”高晞月欣喜地问道,她家那永琼最食海鲜了,随后又收回笑容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不太好呀?”
琅嬅笑着安抚对方 “虽说还在大行皇帝孝期,宫里膳食多以素为主,但皇上说了,孩子们正是长筋骨的年纪,单靠素斋哪里够滋补?总不能让他们跟着我们一道亏了身子。”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对食材的满意:“这海货都是远从深海运过来的,冬日里天寒,我特意让人用文火慢熬了桃胶,再配上泡发得软嫩的海参、去壳取肉的鲍鱼一同炖着——桃胶养人,海货补身,两样配在一起,既不油腻,又能暖着孩子们的脾胃,吃着也别有一番鲜润风味。”
“冬季是牡蛎最肥美的季节,肉质饱满,口感鲜甜,我记得永琼喜欢,刚刚也吩咐了莲心,另做一道扇贝牡蛎汤,与其他菜品一道送去翊坤宫。”
“娘娘真疼永琼,那臣妾就多谢娘娘啦!”小高同学乐滋滋地谢恩,为难海贵人的事情一股脑儿得抛到脑后了。
“皇额娘——”
脆生生的唤声先一步撞进阁内,一身浅浅水红色旗装的璟元捧着几支玉色梅花走了进来,仿佛沾着朝露般鲜活。腰间系着黄金软鞭,坠着一枚玫瑰冻石佩,冻石通透如水,将晨光凝在其中,走动时佩饰轻摇,似有细碎流光簌簌坠落。
待走近了,璟元才见暖阁里还坐着高晞月,忙轻福一礼,鬓边冰粉玫瑰步摇上的细珠也跟着轻颤,撞开一抹浅粉色的涟漪。
高晞月笑着起身回了半礼,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满是喜爱,慢声道:“几日不见,公主竟愈发好看了。‘琉璃世界胭脂色,玫瑰冻凝琥珀光’,活脱脱是从诗里走出来的小仙子。”
璟元闻言眼睛一亮,高兴得夸赞道:“高娘娘可真是好文采,儿臣喜欢这句!”
“这是方才皇额娘允我在后花园折的玉梅,蕊子还带着香,高娘娘若不嫌弃,便插在胆瓶里赏玩罢。”说话时,她袖口微动,露出腕间一串深海珍珠珠串,颗颗圆润如脂玉,与浅浅的水红旗装相映。
高晞月接过那几枝玉梅,不由赞叹“不愧谓为玉梅,似是从云深处采来,又沾着未散的月光。”花瓣是初凝的羊脂玉色,却裹着层若有若无的莹光,像将冬夜的月色揉碎了浸在瓣间,指尖未触,先觉一股清润的凉意漫上来,仿佛碰着了山涧里刚融的冰。
“娘娘有所不知,”一旁的沁水笑着凑趣,声音柔婉又带着几分雀跃,“这玉梅是皇后娘娘新培育的品种,公主好说歹说,娘娘才松口允了每日只摘十二支,专供殿里赏玩呢!”
琅嬅听了,伸手轻轻抚了抚女儿的发顶,眼底漾着浅淡笑意,语气却带着几分无奈与疼惜:“倒不是本宫小气这些花儿朵儿,只是如今在宫里,到底不比潜邸时自在,处处是规矩要守。这孩子除了宫里定的每日二十支份例,皇上心疼她,我也想着让她多些欢喜,便另添了二十支,算下来,倒比寻常主子的份例多了一倍。”
【没错,我闺女必须有这个排面!】
听得后面的茉心、星璇不由咋舌。
璟元公主可真是受宠,寻常妃嫔宫里,每日不过十支时令花,还得按着规制挑拣品种,哪有这般娇贵的玉梅,还专等着公主挑好得来折。
高晞月却不觉得有什么,璟元是她看着长大的,皇后娘娘、皇上宠爱非常,在潜邸时别说几支花了,要什么没有?“真真是委屈我们公主了,如今进了宫,规矩是多了些,别说璟元了,就是臣妾也有些不习惯,好在娘娘和皇上待臣妾的心,半分没减。”
“娘娘着人布置的翊坤宫当真是美轮美奂,处处诗情画意。尤其是榻边那幅苏绣‘潇湘烟雨’帐幔——碧竹绣得鲜活,叶尖还缀着珍珠露滴,风一吹便有轻响,可见娘娘疼我!”
她喜竹,塌边悬挂着的苏绣“潇湘烟雨”帐幔真真是精巧,碧色丝线绣就的翠竹从帐角蜿蜒向上,竹叶层层叠叠,近看才见每片叶尖都缀着颗米粒大的珍珠,圆润莹白,恰如晨雾未散时沾在竹上的露滴,微光里泛着细碎的光。
风从窗缝溜进来时,帐幔轻轻晃动,珍珠“晨露”便跟着轻颤,偶尔相撞,落得几声极轻的“叮”响,混着帐上竹影的晃动,竟像真站在潇湘竹林里,听着露水滴在竹叶上的清响,连空气都似浸了竹间的润意,凉丝丝的。映着床头的玻璃绣球灯,又带上了几分柔暖。
琅嬅听了,浅笑道:“你素爱风雅,这帐幔是苏绣名家耗时三年绣成的,想着配你的翊坤宫正合适。”【嗐,这些物件都带着内务府的印记,给谁用不是用啊!白放着都该坏了!】
【与其让那些蛀虫贪墨了去,还不如让她都用来玩,装点皇宫的小游戏呢~】
没错,东西六宫上下能布置得,她都按照各种风格布置了个遍。
景阳宫
殿内萦绕着浓郁的书香与墨香,高雅清寂。四壁皆为书架,整齐码放着经史子集与名家手札,靠窗设一张花梨木书案,案上的青铜古董盘上摆着一串白玉兰,旁侧还放着一架古琴,琴上覆着素色琴衣,处处透着文人雅士的清幽风骨。
月色如水,透过菱花窗,沁在玉色的胧月纸上,既有着脱离俗艳的雅致格调,又带着洗尽繁芜的澄澈清透。
整个景阳宫都透着一股沁入骨髓的清绝之感,静得能听见玉兰花瓣舒展的细微声响。
“主儿,您瞧瞧这景阳宫,哪处不舒心?这里布置得真是好看啊!”叶心捧着刚温好的雨前龙井,脚步都放得轻了些,眉眼间满是掩不住的高兴,“听莲心说,皇后娘娘体贴您性子腼腆,不喜喧闹,特意挑了这处最安静的宫殿,还下旨让您以贵人身份住主殿!”
她说着,又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点后怕与庆幸:“先前您为了陪着娴妃娘娘,在宫外多耽搁了半年,奴婢还暗地里担心,入宫后会不会受委屈,哪成想皇后娘娘这般体恤……主儿,往后咱们在宫里,总算能安稳些了。”
海兰没说话,指尖轻捻茶盏边缘,缓缓接过那杯温茶,目光刚落定在杯身,便不由微微一怔——这竟是一只月白釉暗刻兰草纹的薄胎瓷杯。
杯壁通透得似能映出指尖纹路,浅淡的月白色釉面上,几株兰草以极细的暗刻手法勾勒,转动杯身时,能看见草叶间隐约流转的温润光泽。
“这般好得茶具,竟也送到了我种被皇上宠幸过,就抛诸脑后的人这里?”
琅嬅:emm……难评,我记得姐妹你不是看见渣龙就害怕吗?那你哀怨个什么劲儿呢?该不会和大如在一起呆久了,就自动把渣渣龙也美化成少年郎了?可见,人确实会背叛曾经的自己。
明明茶香四溢,可此时海兰却一点也咽不下去,轻轻叹息一声,把茶杯搁在一旁,对叶心道:“我有点挂心娴妃娘娘,叶心,你陪我去承乾宫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