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茵，永寿宫住得可好？”苏妃苏绿筠瞧着身侧的陈婉茵，开口询问。近来她一心忙着照料永璋，加之尚在孝期不便随意走动，竟一直没腾出空去探望，今日恰逢众人来给皇后请安，才算得了机会开口。
“都好的，皇后娘娘当真是费心了！”婉茵柔柔一笑，语气里满是真诚与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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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内，琅嬅巧思布置，竟将一隅天地化作了一场驻留的江南烟雨。
烟雨空濛，如诗入画，檐下悬着素色纱帘，光影在亭台间流转，浅粉、淡蓝的玉石假山倚水而立，细流潺潺轻响，樱花点点如雪，殿内的屏风绣着菱荷，针脚细密处，仿佛能嗅到荷风里的潮气。
“更妙的是这临窗长廊，皇后娘娘特意吩咐的，上架玻璃穹顶，底下通着地龙。”内务府总管秦立引着陈婉茵往廊下走了两步，“您看，这暖烘烘的地龙驱了寒气，玻璃顶挡着霜雪，只消轻轻推窗，便见得流水潺潺、樱花簌簌，竟似将春光冬雪，都拢在了这一窗之间了～”
初冬的风带着寒意，却吹不散殿内的温润——
陈婉茵望着紫檀木雕花嵌玻璃鱼缸中游动的几尾红鲤，忽然嗅到一缕熟悉的潮气，那是家乡特有的气息，混着泥土与水生植物的清甘，从流水、从樱瓣、从绣纹里漫出来，让她忘了此刻已是北国霜天。
听完总管的话，陈婉茵望着廊外被暖光拢着的樱瓣与流水，鼻尖猛地一酸，她忙别过脸，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喉间的哽咽却压不住，只低声道：“皇后娘娘……竟这般用心。”
“还有呢，”秦立语气愈发殷勤，“娘娘知晓您素爱丹青，早让人在东梢间收拾出一间画室。案上摆着研好的墨锭，架上挂着大小不一的画轴，连最难寻的云母笺、蝉翼宣都备了好几刀，各色颜料亦是按您往常的用度挑拣的，就等您闲时落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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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会不好？别的宫殿多用素华绸、软烟罗、正绢，或是胧月纸糊窗。唯独陈妃这里，却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以贝壳嵌窗，更命内务府依江南样式，精雕出十二扇花窗，窗上风景皆取自水乡——烟雨楼台、小桥流水，带着灵秀之气，别具一番雅趣。”婉茵正自沉思间，身旁的高晞月忽然开口，将她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高晞月玉指轻捻果叉，随意叉起一颗浸在茉莉绿茶冰沙中的青提，懒懒得咬了一口。
“诶呦～”金玉妍在两人之间左右瞧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拖长了语调，“这话听着，怎么这么酸呀？”
“哼～”高晞月轻哼一声，谁酸了。
“听说贵妃娘娘那儿新得了个宠物，极是可爱，乃是蜀中进献的一只食铁兽幼崽，如今就养在皇后娘娘于翊坤宫特设的竹林琉璃暖房里呢！”见此，婉茵心下好笑，便特意寻了话头，语带轻哄，暗暗捧了高晞月一句。
高晞月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两声，语气软了几分：“我原也觉得太过啦，先前皇后娘娘才把云南进贡的白孔雀赏了我。可皇后娘娘说这食铁兽是福兽，我身子弱，养着康康沾沾福气也好。”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对了，康康是那小兽的名字，皇上亲自给起的。”
“说来还是皇上皇后娘娘体恤，各位姐妹才同沐恩泽，虽不及贵妃那般尊荣，但我居住的景仁宫，也足以令人惊艳了。”说道这里金玉妍倒是真心实意了起来。
如今的景仁宫——
全屋以原木为骨，实木家具泛着温暖香润的浅棕暖黄光泽，桌腿、柜角的简约雕花带着高丽工艺的拙趣。
主调走温馨明艳路子，橘红、纯白、宝蓝拼色的绸面椅垫与桌布铺在原木之上，撞出鲜活明快的色彩；靠墙立着一座巨大的黑底五彩绘十长生纹衣柜，黄铜锁具闪闪发光；下旁边是两个挨着放的红漆莳绘箱，通体涂满鲜艳的橘红色大漆，并用贝壳、金银粉绘制出精美的白色杜鹃花图案，非常耀眼。箱顶并排放着两个白瓷小瓶，瓶中斜插着新鲜的南天竹与杜鹃花。
正前方立着六扇高丽纸屏风，纸上绘着济州岛的碧海苍松，暖融融的日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棂漫进来，木色更显明亮，连长廊拐角都摆了几盆红枫，满室都透着浓烈又别致的异域风情。
琅嬅在此表示【原谅我，我真的尽力了，实在是不知道这种风格，要怎么华贵起来？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多添些带有浓烈色彩的摆件和金玉妍同学最喜爱的杜鹃花了。】
“你倒也晓得感恩。皇后娘娘下旨恩准入住正殿，那是何等的荣宠？只可惜，有些人天生承不住这般福分，放着堂堂一宫正殿不去安住，偏偏舍本逐末，甘愿屈居旁人的偏殿！”高晞月瞟了一眼海兰，不屑地转过头去。【真真是小家子气！】
海兰有些惧怕地低下头“……”
“皇后娘娘到——”
传报声刚落，琅嬅便款步走了进来，目光扫过殿内，对着众人含笑道：“都起来吧，今儿天气倒是晴和，我瞧各位妹妹都很有神采。”
【除了某人，嘶～都快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吧？】
“主儿、主儿，快醒醒，皇后娘娘来了。”惢心焦急得在如懿耳旁进行小声唤醒任务。
琅嬅收回放在如懿身上的目光，语气温和地道：“前几日我瞧着天气渐凉，便吩咐织造局用羊毛与真丝交织，赶制了一批新面料。那料子取了羊毛的温厚，又融了真丝的莹润，织出来的纹样既有暗纹提花的雅致，又不缺软糯的手感，最适合做些秋冬用度。”
她轻轻抬手，玉簪便带着两个二等宫女捧着布料走了进来，“今日来得巧，便给各位妹妹挑了几匹——或是给宫里添些软垫、手笼，或是做两身轻便的夹袄，都是极好的。”
众人闻言俱是眼前一亮，高晞月率先含笑欠身。“皇后娘娘慈心体下，真是想到臣妾心坎里去了。方才进门时便瞧见廊下摆着的那些料子，在冬阳里泛着珠玉似的温光，便是江南上贡的暖缎，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那暖锻才几匹，皇上早早就赏给了各位公主”苏绿筠瞧着自己面前的这几匹面料，轻轻抚过一匹月白底绣缠枝暗纹的料子，眼中漾开惊喜。“这些也是平日里难得的料子，咱们就谢过娘娘美意了。”
“瞧这纹样，竟像是将初雪压绿梅的景致织进去了，羊毛绒尖还缀着细银丝，若是做成斗篷，夜里伴着宫灯行走，必是极美的。”
海兰闻言凑了上去，细细一瞧，赞道： “姐姐好眼力，这银丝捻线的功夫确是苏杭织造局的新巧技法。听闻是用西域银线并着羊绒同织，经纬交错时银线藏于绒下，走动时方能显出这般星月微光似的效果。”
陈婉茵也凑趣，开口道：“若是做成斗篷，再缀上皇上上回赏的白狐风领，雪夜里行走时银丝暗涌，正是应了“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意境！”
琅嬅闻言眼底笑意愈深，“绿筠喜欢就好。”随即目光转向高晞月，添了几分疼惜：“晞月，本宫知晓你怕冷，特意让人用西域进贡的紫羔羊初绒，捻了江南最上等的双宫丝，以‘万字不断头’的织法细细织就。”
“又晓得你偏爱俏色，添了茜草染就的丝线，日光下能透出雪色、柔紫、淡红三重色晕来，回头若裁成斗篷，配着你那件孔雀金线绣的紫貂端罩，定是说不出的华贵好看。”
高晞月听着，指尖已轻轻触上那面料，绒面柔暖得似云絮，茜草染的丝线在光下流转着淡彩，她眼尾弯起，带着几分雀跃与感动：“娘娘竟将臣妾的喜好记得这般清楚……”
“咦？今日长春宫的宫女发间，竟都簪着一朵水仙？”富察诸瑛不由轻声惊呼。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抬眼望去，果见长春宫宫女鬓边各簪着一朵“金盏银台”，盏色凝黄如蜜蜡，台瓣莹白似霜纨，竟真如阶前初绽的凌波仙，凝着几分水仙的清韵。
琅嬅闻言莞尔，浅笑道：“可是被‘凌波仙子’勾了神？诸位细瞧——这是通草巧制，并非真花。”
说罢，她玉手微抬，腕间的银串轻晃，似玉透粉的指尖似蝶翼掠蕊，轻拂鬓边的粉荷与茉莉，更显娴雅温婉，如江南烟水般温润静好。
“皇后娘娘……莫非您鬓边这几枝荷与茉莉，也、也是通草所制？”黄绮莹忍不住出声询问。
琅嬅含着笑轻点颔首，眸底漾着浅光：“正是。本宫今日所戴，亦是通草仿的花叶。”
众人不禁低喃：“这通草花，竟做得这般栩栩如生。”
“这‘金盏银台’凝着霜白，粉荷茉莉带着柔艳，竟与真花一般鲜活，真是巧夺天工！”
琅嬅敛了笑意，语气温而庄重得开口：“诸位妹妹，本宫想着，往后每至寒天，大家发间簪佩，不妨以通草绒花代真芳；钗上嵌饰，可用料器花替了水晶玛瑙。”
“至于玉饰，独龙玉、独山玉、天山翠等民间玉石亦是质润色雅，虽不及翡翠、羊脂白玉名贵，却也清透养目，用来替代，既合时宜，亦添几分素净雅致。”
这话一出，殿中众人皆是一怔，望着皇后鬓边的通草花叶，一时竟未回过神来。
【好突然吧？都被我的棍子打懵了了吧？！】琅嬅在心里狂笑。
“本宫今日提这冬日里的替代之法，并非觉得诸位奢靡——妹妹们素来心性恭谨，皆是有德之人，亦非宫中用度不足。实因上行则下效，下效之甚，犹有甚焉。唯愿以此倡行俭约，宫中既起朴素之风，亦为民间立一份榜样。”
她指尖轻叩案上茶盏，续道：“省下的银钱，一半分去各宫补贴用度，另一半，便以诸位的名义，送往宫外赈济寒贫、施舍暖粥。”
“到那时，京郊的百姓捧着热粥，摸着暖衣，便知是宫里的娘娘们念着他们——宫墙内外，都会称赞诸位的广布恩泽，惠及百姓之举！”
“皇后娘娘都这般讲了，臣妾等自当遵从”
陈婉茵最先回过神来，她素来宅心仁厚、多行义举，之前也跟着琅嬅进行过慈善事业，她望着琅嬅鬓边的通草茉莉，轻声道：“娘娘心系宫闱与百姓，这般仁善之举，臣妾怎能不遵？往后冬日便依娘娘所言，也盼着能为宫外贫者添份暖意。”
其余妃嫔也纷纷起身行礼附和。
“臣妾等谨遵教诲，定当以娘娘为典范，力行俭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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