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林知夏已蹲在西厢房的台基旁。青砖缝隙里探出的忍冬草挂着露珠,她将激光测距仪对准檐角垂落的椽头,显示屏上的数字让呼吸一滞——偏移量已达27毫米。
"林工,这批老杉木的含水率还是超标。"实习生小周抱着检测报告跑来,纸页被晨风吹得哗啦作响。林知夏的指尖抚过木料截面,年轮间细密的黑斑像某种无声的控诉。
傅沉舟的皮鞋声碾碎了庭院寂静。他今日罕见地穿了工装靴,手里却端着杯冰美式,袖口银扣折射的光斑扫过林知夏的后颈:"市里提前了考察日期,三天后我要看到完整的屋架。"
"除非用蒸汽回弯工艺处理梁材。"林知夏举起半截糟朽的昂,"但你们采购的榆木......"话音未落,傅沉舟已俯身握住她执笔的手,在测绘本上划出凌厉的折线:"改钢结构,用仿木纹喷涂。"
他的体温透过羊皮手套传来,林知夏猛地抽回手,铅笔尖在"不可移动文物修缮准则"几个字上戳出深坑。檐角惊飞的雨燕掠过傅沉舟肩头,她突然注意到他工牌绳上系着半枚残缺的玉扣——与母亲遗物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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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在子夜突袭。林知夏冒雨冲向东厢房时,抢险队的探照灯正刺破雨幕。傅沉舟单膝跪在渗水的山墙上,徒手固定松动的戗柱,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流进衬衫,隐约露出后背交错的旧伤痕。
"你疯了?这是五米高空!"林知夏攀上脚手架,安全绳与他的缠绕在一起。傅沉舟的扳手卡在生锈的铁箍里,突然轻笑:"林工的手在抖,原来不是只会拿测距仪。"
惊雷劈开夜幕的瞬间,林知夏看清他掌心陈年的烫伤——与母亲消防培训照上的伤痕位置重合。倾斜的屋架突然发出呻吟,傅沉舟将她拽进三角区,檀木香混着铁锈味在鼻尖炸开,监测手环的心跳曲线在雨声中纠缠成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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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的大雨将青石板洗得发亮。林知夏站在复原的月梁前,看着考察团抚摸数控机床雕刻的仿古纹样赞叹。傅沉舟的皮鞋碾过她昨夜偷偷埋下的传统木雕碎屑,递来的红茶氤氲着白雾:"你赢了。"
他松开领带,露出锁骨下贴着纱布的擦伤——昨夜抢救木雕工具箱时被铁钉所伤。林知夏的指尖无意识摩挲医药箱里的紫草膏,突然听见人群爆出惊呼。
那截被替换的钢筋混凝土过梁竟渗出锈水,在仿木纹漆面洇出狰狞的"假"字。傅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林知夏已举起激光笔:"各位请看斗拱节点,这里的榫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本该嵌着暗销的位置,赫然插着半截不锈钢螺栓。
傅沉舟突然扯下工牌摔在青砖上,玉扣应声碎裂。一张泛黄的工程日志飘落在积水里,林知夏弯腰拾起时,二十年前的日期刺痛双眼——正是母亲参与老宅测绘的日子。
雨势渐歇,傅沉舟的影子笼住她颤抖的肩:"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非要你接这个项目。"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后碎发,远处传来推土机的轰鸣,二十亩地的银杏林正在雨中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