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厅的穹顶缀满银杏状水晶灯,顾淮的指尖正沿着我腕表内侧游走。那里藏着他今早偷塞的戒烟贴,薄荷凉意渗入脉搏,与拍卖槌的倒计时产生奇妙共振。
"18号买家似乎对常玉情有独钟。"他漫不经心地把玩号牌,袖口滑出的铂金链子上系着枚微型画刀——那是用我们婚礼上切蛋糕的银器改制的。大屏正循环播放《银杏》的X光扫描影像,金箔层下的书签残片如同陈年旧伤。
林深坐在第五排最左侧,那是他学生时代在画室的固定位置。修复后的《仲夏夜之梦》在他膝头泛着幽光,金线绣的莎翁诗句随呼吸起伏,像条蛰伏的蛇。我注意到他西装驳领别着鸢尾花标本,蓝紫色花瓣已经萎蔫——那是我大四写生课弄丢的第一枚院徽。
"接下来是常玉1950年作品《银杏》,创作于艺术家'黄金诅咒'时期。"拍卖师掀开防尘罩的瞬间,顾淮突然扣住我的左手。我们交叠的无名指上,银杏叶脉在强光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恰好笼罩住林深的后颈。
竞拍价以百万为单位飙升。当林深举起18号牌时,顾淮的拇指重重按在我虎口处。这是我们的暗号,意味着"看大屏右下角"。放大十倍的画作局部显示,某片金箔背面竟有铅笔写的"SW 0923"——我的姓名缩写与生日。
"三年前修复时还没有这个标记。"我压低声音,感觉顾淮的体温骤然降低。他解锁手机调出云监控,画面定格在昨夜凌晨:林深潜入修复室,用纳米刻刀在显微镜下留下痕迹。而密码锁记录显示,开启时间是顾淮的生日。
竞价突破八千万时,顾淮忽然松开我的手。他起身整理西装,银杏胸针的叶尖故意划过我锁骨:"是时候让月光照进暗房了。"这句话是我们第一次修复被盗油画时的密语,意味着"摧毁伪作,真相自现"。
林深的号牌再次举起时,顾淮朝着控台比划射击手势。整个拍卖厅瞬间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的刹那,大屏上的《银杏》开始像素化崩解。金箔剥离成数据流,暴露出底层扫描图——那些书签残片排列成的,竟是顾淮左手的情人桥腕表轮廓。
"感谢各位见证全息艺术治疗项目'琥珀计划'。"顾淮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震响我的鼓膜。他早在三个月前就买下《银杏》版权,此刻坍塌的不过是AI生成的幻象。真正的画作正在3802室等着被粉碎,就像当年林夫人销毁我的体检报告。
人群骚动中,林深怀里的《仲夏夜之梦》突然发出蜂鸣。金线诗句开始渗出血色染料,那是遇热显影的特殊颜料。莎翁的十四行诗褪去后,浮现出我从未见过的铅笔速写:二十岁的自己蜷缩在画室角落,窗外暴雨被处理成梵高的《星月夜》。
"情感认知障碍疗程最终阶段,需要患者重构记忆场景。"顾淮将心理报告递给我,最后一页贴着林深的治疗日记。其中被反复涂抹的段落最终幸存:"2023年9月23日,我终于看清那场暴雨里真正在哭的人是她,而递伞的手该是我的。"
拍卖厅恢复光明时,林深的位置只剩飘落的鸢尾花瓣。顾淮捡起18号牌插入我发髻,金属边缘还残留着握痕的温度。"他预付了全款。"他展示转账记录的尾数,"正好是你当年想读的纽约艺术学院学费。"
电子屏开始播放下期预告,《救世主》的裂纹逐渐拼成情人桥造型。顾淮突然掰过我的脸,薄荷气息裹着咸涩侵入唇齿。这个吻带着尼古丁的苦与虎鲸声波的颤,直到拍卖师宣布流拍才停止。
"回家继续练习《月光》第三乐章?"他舔掉我嘴角晕开的口红,眼底晃动着破碎又重聚的星光。我们身后,清洁工正将虚假的金箔扫入垃圾箱,那些亮片落在《仲夏夜之梦》的包装箱上,像极了多年前从林深肩头滑落的银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