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雁门关外的临时药棚已飘起袅袅炊烟。林清月正教妇人辨别防风与独活，忽见昨日新收的药童捧着竹筛慌张跑来："林医师，今晨晒的苍术长霉斑了！"
她捻起一块药材对光细看，本该黄褐色的切片上泛着诡异青纹。萧煜闻讯赶来时，正撞见她将药渣浸入沙棘汁，原本澄黄的汁液竟泛起墨色。
"这不是霉斑，"林清月将银针插入变色处，"是南疆特有的鬼面蕈孢子，遇潮气便会疯长。"她转头望向晾药架后方——本该朝东的竹帘被人调转向北，关外湿气正顺着缺口涌入。
萧煜的剑尖挑起竹帘麻绳，断口处整齐如刀削："昨夜有人换了三处帘帐方向。"他指尖抹过绳结残留的粉末，在晨光下显出磷火般的微光，"与那日驿站马槽边的苦艾灰同源。"
当夜药棚增派双倍守卫，林清月却在炮制艾绒时嗅到异香。她循着气味摸到库房暗角，发现两袋混入夜交藤的苍术——此物与防疫汤药中的甘草相克，轻则呕吐，重则昏厥。
"劳烦世子查验北三营的药材。"她将药包递给萧煜时，指尖不慎擦过他腕间旧伤。那道在温泉边见过的疤痕微微发烫，惊得她倏然收手。
萧煜却恍若未觉，径自割开麻袋："南疆人倒是算得精准，这批药材本该明日送往北三营。"他忽然用剑鞘勾起库房梁上的蛛网，"林姑娘可觉得，这蛛丝比平日多了些？"
林清月踮脚细看，蛛网上粘着的根本不是飞虫，而是细如牛毛的鬼面蕈孢子。暗卫顺着梁木追踪，在茅草屋顶发现个拳头大的陶罐，罐底还残留着调配孢子的药杵。
三日后，边关落下今春第一场雷雨。林清月冒雨抢救晾晒的药材时，发现萧煜独自立在悬崖边。他脚下泥土有新翻动的痕迹，半截染血的箭簇从松动石块间露出。
"世子小心！"她话音未落，崖壁轰然塌陷。萧煜疾退时大氅卷过碎石，露出一具裹着南疆服饰的尸骸，腰间皮囊里塞满未使用的鬼面蕈孢子。
林清月蹲身查验尸斑："此人死于七日前的子时，正是我们截获掺假苍术那晚。"她忽然瞥见尸体耳后刺青，"这新月标记......与那日游医颈后的刺青不同。"
萧煜用剑尖挑开尸身衣襟，心口处赫然钉着枚银制柳叶刀——正是太医院特供的解剖刀具。雷光划破天际时，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望向五十里外的军医营。
军医帐内药香浓烈得反常。林清月佯装诊脉，袖中银针悄悄探入脉枕夹层。萧煜则状似无意地擦拭佩剑，剑穗上的解毒香囊正对通风口缓缓散出苦艾气息。
"周军医近日炮制的柴胡，似乎格外清香。"林清月突然开口。
年过五旬的老军医手一抖，药杵撞翻陶罐。罐中滚出的不是药材，而是半枚鎏金腰牌——与那日尚书夫人佩戴的制式完全相同。萧煜的剑锋已抵在他喉间："两年前雁门关瘟疫，给病患喂毒芹汁的也是你吧？"
帐外忽然传来马嘶，二十余名南疆死士趁着雷雨突袭。林清月掀翻药柜，扬起的防风粉末遇香囊苦艾，瞬间爆出致盲白烟。混战中，她被人拽进萧煜怀中，鼻尖撞上他胸前护心镜，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闷哼。
雨停时，军医帐前的血水已结成薄冰。林清月为萧煜包扎右臂刀伤，发现他贴身收着个褪色香囊，里头竟是自己三日前遗失的银针包。
"世子何时......"
"那日你教孩童辨药时落下的。"萧煜欲收回香囊，却被林清月按住手腕。她指尖沾了沙棘汁的金疮药，轻轻涂抹在他旧伤上："此药需连敷七日，世子莫要忘了。"
晨光中传来驼铃声，新一批药材终于抵达。林清月起身查验时，萧煜突然低声道："北三营往东五里有处温泉，对冻伤有奇效。"见她疑惑回眸，又补了句："运送药材的脚夫生了冻疮。"
风卷起帐帘，将这句话揉碎在雪原上。林清月望着他走向伤兵营的背影，忽然发觉药箱旁多了个青瓷瓶，里头装着调配好的沙棘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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