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的空气带着一丝异样的潮湿气息,消毒水的味道掩盖了血腥味,但那股深藏在肌肉组织里的疼痛依旧撕扯着安然的神经。止血剂的作用尚未完全退去,他的四肢疲软无力,胃部仿佛有一把灼热的刀,在每一次微小的呼吸间不断搅动。他的意识仍未完全脱离昏迷,思维像是泡在一层黏稠的液体里,缓慢、迟滞,却又充满警觉。
他活下来了。这是个不该发生的结果。
培研所从不允许试验品无故存活,尤其是一个在实验过程中“失败”并被放弃的试验品。在他最后的意识消散前,他应该已经成为一具失去利用价值的尸体。
但他醒了。
医疗舱的灯光照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心电监护仪稳定地跳动着,而他的胃部却仍在痉挛。他能感觉到某种不正常的能量波动,游离在自己的血液里,像是未完全消散的量子涟漪。这种异样的感觉,他在无数次实验后都曾经历过——但这次,有些不同。
他的大脑开始拼凑昏迷前的片段——子弹的冲击、胸腔内部的压迫、胃部的破裂、血液倒灌入气管……以及——
他本该死去的瞬间,那道意外延迟的枪声。
——
是反抗军的内应?
他缓慢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仍未苏醒,但肌肉的每一丝细微收缩都在调整至防御状态。他知道自己被救下了,但他需要弄清楚,是谁救了他,为什么救他,以及——这是不是一场更精密的操控。
医疗舱外的监控系统偶尔闪过短暂的雪花干扰。他察觉到了,这并非普通的信号波动,而是有人在刻意干扰监视。
这不是普通的救援行动,而是一次精密策划的内外联动。
安然的思绪被拉回更久之前的记忆,那个曾在基地监控死角里短暂出现的能量信号——那一次,他躺在实验台上,感知到了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微弱波动。它短暂地穿透了培研所的信号屏障,仅仅持续了零点二秒,像是某种遥远的呼唤,又像是某种无声的试探。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反抗军在确认——他,安然(A02),是否仍然值得营救。
但还有更深的一层。
肖程呢?
——
肖程,实验编号A01,培研所核心战斗部队的一员,完全服从命令,毫无个人意志,绝不会背叛。
但安然知道,“毫无个人意志”这个定义是有漏洞的。
那瓶忠诚纳米试剂剥夺了肖程的部分记忆,削弱了他的情感,但它无法彻底消除他曾经拥有的所有情感残片。
安然闭着眼,手指缓缓收紧。
他几乎可以确定,肖程在某一刻,曾与反抗军有过接触。
那道能量信号——不可能凭空出现。反抗军黑客确实强大,但要在培研所的系统里插入一条干扰波,需要有人从内部提供短暂的屏障缺口。
而肖程,是唯一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人。
——
但他为什么这么做?
是未完全消散的记忆?还是某种深藏在意识深处的裂缝,在忠诚试剂的作用下仍然无法被彻底修补?
安然回想起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肖程的枪口,停滞了一瞬。
那或许只有零点几秒,甚至不足以被培研所的监测系统捕捉。但对于超高强度战斗训练过的个体而言,那一瞬的迟疑,是致命的破绽。
肖程……到底记得多少?
安然的嘴角微微抬起,眼底闪过一丝极轻的笑意。
他很想知道,肖程还会在什么时候,再次出现这样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