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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萧墙裂手足互操戈,壮志灰侠俦终绝袂(七)

太平侠客传

北王府密室,烛火摇曳,将韦昌辉阴鸷的面容映在青砖墙上。秦日纲垂首立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旧伤——那是去年“牧马案”时,杨秀清赏给他的二百军杖留下的印记。

“东殿余党尚多,”韦昌辉指尖轻叩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若不除尽,终是祸患。”

秦日纲抬眼:“北王想必已有良策?”

韦昌辉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引蛇出洞,卸其甲。”

次日,天王府广场 五千东殿将士列队而立,鸦雀无声。广场中央,韦昌辉与秦日纲褪去上衣,跪伏在青石板上。

“奉天王诏!”传令官高声宣读,“北王韦昌辉、燕王秦日纲,诛逆过度,当受杖刑四百,以儆效尤!”

木杖破空而下,发出骇人的闷响。韦昌辉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却仍做出一副痛悔模样:“臣...知罪!”

秦日纲更是演得真切,每一杖落下都发出凄厉的哀嚎。鲜血顺着脊背流淌,在青石板上汇成刺目的红溪。

“啪!”

第三根刑杖应声而断。

东殿将士中有人不忍,低声道:“北王、燕王忠心可鉴......”

黄昏,两座大宅,卸去兵甲的东殿将士被引入宅院。为首的将领还拱手道:“多谢北王体恤,让我等暂歇于此。”

大门轰然关闭的瞬间,火把如雨点般从墙外抛入。浸透火油的茅草瞬间爆燃,黑烟裹着惨叫声冲上云霄。

韦昌辉站在远处阁楼上,望着冲天火光,轻声道:“一个不留。”

数日后,翼王石达开归天京,当石达开踏入天京城时,靴底已沾满黏稠的血浆。长街两侧尸骸枕藉,几个北殿士兵正将最后一具尸体拖上板车。

东王府内,韦昌辉的鬼头刀正从一名文官胸口抽出。见石达开闯入,他甩了甩刀上血珠,露出森白牙齿:“翼王来得正好,帮本王清点东孽人数?”

石达开一脚踢开滚到脚边的头颅——那是杨秀清心腹侯谦芳的首级。“清君侧需要屠尽东殿家眷?连绣娘都不放过?”他剑鞘横扫,挡开正要刺向孕妇的矛尖。

“妇人之仁!”韦昌辉突然暴起,刀锋在石达开咽喉前急停,“杨逆逼封万岁时,你怎么不嫌他残暴?”

亲兵们刀剑出鞘的铮鸣声中,石达开看清了偏殿场景:秦日纲正用铁钩将杨秀清重要手下的头颅一一挂上房梁,陈承瑢在旁捧着本花名册勾画。院角堆着数百具无头尸,发辫全部系着东殿特有的红绳。

“天王召我们回京是为肃清奸佞,”石达开按住剑柄的手青筋暴起,“不是让你把天京变屠宰场!你忘了我们五月时发的誓言了吗?不可妄杀一人!”

韦昌辉突然大笑,从怀中甩出一卷黄绫。展开的诏书上,“诛杨逆全族”五字被血渍晕染得模糊不清。“看清楚!”他猛地凑近,带着血腥味的吐息喷在石达开脸上,“你每救一个东孽,就是在抗旨。”

石达开瞳孔骤缩。余光瞥见秦日纲已带着刀斧手堵住回廊。

“好,”石达开叹了一口气,“既是圣旨,我无话可说。长途奔袭我也累了,我先回府休息了。”

“送翼王回府!”韦昌辉喊道,随后几名亲兵就跟了上去。

是夜,石达开察觉韦昌辉将要对他动手,忙扮做马夫,佯装喂马,逃出城去。

待韦昌辉的人杀到翼王府时,石达开早已离去。韦昌辉笑道:“翼王跑得掉,翼殿家眷跑得掉吗?”

何永志同翼王关系还算不错,然此种情况他也只能明哲保身,不敢和翼王有任何接触,以防受到牵连。

此后一个多月,屠杀如瘟疫般蔓延。

东殿文官被捆缚双手,推入长江;武将遭乱刀分尸,悬首城门;妇孺老幼亦不能幸免,婴儿的啼哭声常常在深夜戛然而止。

观音门外,浮尸壅塞江面,船只难行。船夫们不得不以竹竿拨开尸骸,却见那些苍白的面容上,犹带着临死前的惊愕。

何永志、陆芸及苏三娘早已对这样的朝廷失望,只因牵连的人太多,三人不愿就此离开,暗中救下了许多无辜之人,并没有被发现。然而,魔头杀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一日,北王府密室,烛火通明。韦昌辉阴沉着脸:“东殿余孽已除殆尽,但还有四个......”

秦日纲皱眉:“何永志、苏三娘、陆芸,还有......”

“罗毅。”陈承瑢冷笑,“他现在在军中,眼下正与清妖交战。”

韦昌辉眼中露出一股杀意:“先杀天京这三个!”

陈承瑢一脸担忧:“只是他们几个武功高强,心思缜密,怕不容易上当。”

韦昌辉冷笑道:“苏三娘、何永志固然难棘手,陆芸却不难对付,她武功虽较常人厉害许多,但我府中也有高手,只要引出来,生擒不难!”

陈承瑢又道:“关键是,怎么引开那两个人。”

“何永志不是要重编《行军总要》吗?”韦昌辉抿了一口茶,“就说东殿藏书阁有杨秀清批注的孤本。”

秦日纲补充:“苏三娘那边,就说罗大纲在广西时的老部下——有个因伤残在天京养老的,旧疮突然复发,眼看不行了,让她赶紧去看看。她毕竟是广西出来的,又一向重视她男人这些老兄弟,肯定会去。”

“至于陆芸......”韦昌辉看向陈承瑢。

陈承瑢把玩着裂成两半的玉佩:“李医女与她情同姐妹,她不会不相信姐妹之言的。”

三人相视而笑。

藏书阁内,何永志快速翻动着手中书页,眉头越锁越紧。这本所谓的“杨秀清批注孤本”,纸张崭新,字迹全无——分明是个陷阱!

“中计了!”他心头一紧,恰在此时,窗外传来一声清越长啸——是苏三娘的信号!显然她也察觉有异,追踪可疑的传令兵到了附近。

“糟了!”二人同时惊呼,“芸儿有危险!“

另一边,小巷中。

李医女拉着陆芸快步疾行,陆芸边跑边追问:“李阿姐,阿秀究竟犯了什么事,竟被砍了双腿?”她压低声音,语气惊疑,“北王手段狠辣,怎会留她性命?”

李医女眼神闪烁,支支吾吾——这问题她根本没准备答案。只得含糊道:“具、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总之先去看了再说。”

陆芸猛地刹住脚步,狐疑地盯着她:“你刚才明明说,亲眼看见阿秀受刑,只因没带药箱才回来取,顺便叫上我一起。既然你亲眼所见,现在该说‘你跟我去救人’才对,怎会是‘去看看才知道’?”

李医女眼底慌乱一闪而过,随即挤出笑容:“哎哟,瞧我这糊涂嘴!”她亲热地挽住陆芸胳膊,“芸妹子,我们情同姐妹,我怎会害你?阿秀的事紧急,咱们快走吧!”

过去的回忆涌上心头,在医营里,她同李医女,阿秀关系最要好,在刚定都天京时,清妖反扑,有一次清妖派了武林高手夜袭,竟潜入到了医营,李医女曾冒死为陆芸挡过一刀,这份恩情,她永远铭记。此刻陆芸虽觉蹊跷,终究压下疑虑。毕竟姐妹情深,李医女没理由骗她……

当陆芸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时,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阿秀的尸体横陈在刑床上,双腿齐膝而断,伤口早已凝固。

“阿秀!”陆芸扑上前,指尖刚触及冰冷的皮肤,身后铁门已轰然闭合。

李医女在门外啜泣:“对不起...他们抓了我娘......”

小巷深处,何永志与苏三娘疾步穿行,忽见李医女神色仓皇迎面奔来。何永志一眼认出这是陆芸最亲近的姐妹,当即拦住去路:“李阿姐,可曾见到……”

话未说完,李医女竟浑身剧颤,连连摆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是被逼的……”

二人对视一眼,心头警铃大作。何永志一把揪住她的衣领:“芸儿失踪与你有关?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我、我真的不知道……”

“看来你是非要见血才肯开口。”何永志五指骤然收紧。他虽非暴虐之徒,但事关陆芸生死,此刻眼底已泛起杀意。李医女面色渐渐涨紫,喉间发出咯咯声响。

“我……说……”

松手的刹那,李医女瘫软在地,断断续续道出陆芸被囚之处。何永志闻言箭一般射向巷口,苏三娘却手腕一翻,三寸青锋已抵在李医女颈间。

镖尖映着晨光微微颤动。苏三娘平生最恨背信弃义之徒,此刻却罕见地迟疑了——这终究是陆芸的姐妹。而李医女竟闭目待死,眼角泪痕未干,面上悔恨交加。

“当啷”一声,飞镖坠地。苏三娘狠狠咬唇,暗骂自己何时变得这般优柔,转身追着何永志消失在小巷中。

李医女跌跌撞撞冲进母亲的小院,却见老妇人额角鲜血淋漓,正缓缓从墙边滑倒。“娘!”她扑跪在地,颤抖着去捂那汩汩流血的伤口。

“孽障……”老人瞳孔已开始涣散,却死死攥住她的手腕,“你爹死在清妖刀下时……说过什么?”

“同袍……同袍如手足……”李医女喉头哽咽。母亲突然暴起,枯瘦的手掌掴在她脸上:“那你还害陆姑娘!”这一掌用尽最后的力气,老人随即瘫软倒地。

李医女发疯似的求邻里帮忙安葬母亲,自己冲回卧房,从床底拖出个落灰的木匣——那是去年替北王府收尸时,从阵亡洋枪队员身上摸来的短火铳。她填弹的手抖得厉害,铅丸三次滚落在地。

何永志来到监牢,牢门大开,内里空无一人,顿感不妙,忽见地上有一寸许长的布条,忙捡起查看。触及方知是陆芸裙摆的一角,上用炭灰写着:“今生负约,来世补之”。

顾不得多想,起身便走,却踢到了牢里的石头,门口传来侍卫的声音:“谁?”

何永志不理会,继续朝门口走去。两名侍卫见是何永志,举刀冲了过来……

何永志走到了门口,越过了二人,走了出去。那两个侍卫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双手举刀,脸上表情还是方才见到何永志时愤怒的样子。

一息之后,只听得“当当”两声,二人倒地,钢刀落地有声。原来二人咽喉处早已中了飞镖,只因何永志出手太快,他们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瞬间失去了生命,伤口处连血都来不及出!

何永志脚步不停,一盏茶的功夫已来至一处校场,隔着围墙听到对面吵嚷之声,施展轻功一跃而起,见陆芸被缚木架之上,即刻便要行刑。何永志正要越墙而入,只听得“砰” 的一声,一粒铅弹扑面而来。忙向后一个空翻躲开,身体轻盈落地。

再看四周围墙,上头站满了士兵,他们或架弓弩,或举火铳,俱瞄准何永志。

“放!”领头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万枪齐射。何永志闪身至屋檐之下躲避,箭矢、铅弹皆打不中。

但何永志是要去救人,绝不能躲着。于是施展轻功,沿柱攀援而上,迅速爬至房梁,纵身一跃,冲破碧瓦,飞上屋顶,试图从屋顶奔至那边屋顶,再从那边屋顶下来,到刑场之上。

然则敌人狡猾至极,屋顶上也遍是士卒。何永志断剑出鞘,身法极快,火铳、弓弩俱无法瞄准。落梅剑法一出,上下翻飞间,已斩杀数人。

何永志正欲朝刑场那边的屋顶奔去,却见屋顶上来了五个江湖好手,其中两个,何永志在行伍之中见过,而且还指点过他们几招。何永志挽个剑花,原本对着敌人的刃口偏移了方向。

“让开!”何永志冷冷说道。

“北王有令...”其中一人突然暴起,刀光如匹练斩下。

何永志侧身躲过,继续说道:“岂有手足操戈之理?”

另一人笑了笑,似乎是在笑何永志天真,这句话两个月前说或许还有用,现在,他们跟着北王杀了两个多月,岂会被你一句话说动?他手持双斧,抢身过来。另外三人见状,也亮出兵刃,围了过来。

五人围住何永志一人,外围又有十几个拿着弓弩的士卒,如此多的人围在一个小小的屋顶,围墙上的弓箭手和火铳手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何永志面无表情,一招“玉瓣轻舞”已使出,空中好似有梅花飞舞,何永志身形鬼魅,游走在众人之间,所有人都中招,纷纷从屋顶跌落,却根本看不清何永志是如何出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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