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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萧墙裂手足互操戈,壮志灰侠俦终绝袂(八)

太平侠客传

一息之间,便干掉二十个敌人,其中五个还是武林好手,放眼整个江湖,恐怕无人能做到!

屋顶敌人俱倒,何永志便暴露在火铳及弓箭的目标之内了,与此同时,屋内敌人手持长枪往上捅,也让他在屋顶失去了落足之地。

“砰砰砰!”

“刷刷刷!”

火铳及箭矢如狂风暴雨般袭来,何永志翻身下屋,堪堪躲过攻击。就在下落之时,何永志将剑用力往地上一掷,同时双手各抓三柄飞镖。

“嗖嗖嗖!嗖嗖嗖!”

三名火铳手、三名弓箭手中镖,从围墙上落下。

何永志则单足独立在断剑之上,睥睨四方。屋内又冲出不少江湖好手——这些年北王养了不少门客。何永志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就如同一尊战神,神挡神杀,佛挡杀佛,就是上帝耶和华来了,何永志也要用断剑将他斩下,让他好好看看,他的孩子们是怎么杀自己的兄弟的!

校场里堆尸成山,何永志已杀了近两百人。然敌人却好像是杀不完的,越来越多,渐渐的,何永志顿感体力不支。

“哗!”

何永志腿部已中刀,鲜血直流。

“砰!”

何永志腹部已中弹,痛得他直咧嘴。

“噗噗!”

何永志背部已中两箭,箭头扎进肩胛骨。

何永志兀自死战不退,拼死也要赶赴刑场。可由于疼痛及失血,他动作已有些迟缓,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就在他被围得难以动弹之时,两名士兵举刀从围墙跃下,劈向何永志……

“砰~砰。”

二人跌在地上,一动不动。何永志转头一看,却见陆芸站立在墙头,如神女下凡,威风凛凛。而地上两人,颈前侧面中了银针——那是陆芸淬过毒的银针。此招狠毒,陆芸只用过一次,那时被金威逼至绝境,今日是第二次。那两人本不会那么快就倒,只是一来陆芸此次炼制的毒药毒性凶猛;二来陆芸针法精准,一人一针都扎中了颈前外侧之动脉,毒即刻入血,迅速流遍全身;三来二人卯足劲力,血脉喷张,更加加快了血流,登时毙命。

“芸儿!”何永志又惊又喜,“你怎么出来了?你没事吧?”

陆芸道:“我没事!是苏姐姐,她拼死救我出来!”

何永志疲乏之中突然爆发,断剑横削,以剑作刀,使出流云刀法中的横扫千军,一剑砍翻七八个敌人。而后纵身一跃,跃至墙头:“那她呢?不行,我们得救她!”

陆芸道:“我岂会放弃她,自己逃跑?是苏姐姐单手举起我,直接将我扔了出来。永志哥,咱们一定要要去救她!一定要去救她!”

何永志点了点头,二人正要朝刑场跳下……

“轰!”

行刑台上一声炮响,爆炸中心的人当场炸死,周围的人也俱被震倒。围墙也被爆炸的余波震得要倒,何永志、陆芸二人,以及同在墙头正欲攻击二人的士兵被震得站立不稳,从墙头向校场跌下。二人连忙站起,拿起武器又斩杀数人。再看刑场之时,内里已是火光冲天。此时是天历九月下旬,夏历已是十月,天黑的很早,酉时未过,早已黑压压一片,然而被这火光一照,顿时恍如白昼。

何永志和陆芸大吼一声:“苏姐姐!”

何永志与陆芸背靠背站立,四周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火铳的枪管早已滚烫,无法再用,只剩下弓箭手仍在不断放箭。何永志的飞镖早已用尽,陆芸的毒针也已耗尽。他毫不犹豫地将断剑塞进陆芸手中,自己则夺过射来的箭矢,反手掷出,箭无虚发。

“走!”何永志低喝一声,一脚踹向摇摇欲坠的围墙。砖石崩裂,二人再次冲入刑场,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海,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尸体,每一具都是咽喉中刀,干净利落——正是苏三娘的手笔。

“苏姐姐!”陆芸声音颤抖,高声呼唤。

无人应答。

何永志的心沉了下去,目光扫过熊熊燃烧的刑场,却不见那抹熟悉的红衣。不详的预感如毒蛇般缠绕上心头——难道她已葬身火海?难道方才那震天的炮响,便是她的绝响?

敌人再次围了上来,箭雨如蝗。二人迅速躲至火墙之后,烈焰暂时遮蔽了敌人的视线,箭矢纷纷射空,钉入燃烧的木桩。然而火势渐弱,他们的身影逐渐暴露。

“再找找!”陆芸咬牙道,不肯放弃。

二人一边躲避箭矢,一边在火中翻找。几具焦黑的尸体横陈在地,早已面目全非。其中一具残躯旁,散落着三枚未使用的飞镖——正是苏三娘惯用的样式。陆芸颤抖着拾起,指尖触碰到的金属仍带着余温。

可这具尸体残缺不堪,几乎只剩下焦黑的骨架,哪里还能分辨男女?更不见苏三娘从不离身的双刀。

“不可能是她……”陆芸喃喃道,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火势渐熄,敌人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北殿士兵的包围圈在不断缩小,却无人敢率先上前——地上那些被一剑封喉的同袍,就是最好的警告。

“何教习!”一名老卒突然调转矛头,挑翻身旁数人,未等其他人靠近,他已抢至何永志二人身前,“我家闺女说...说您救过她的命...”他颤抖着指向西侧角楼,“那里有暗道!你们快走,我来替你们挡住追兵!”

“可你…”陆芸话未说完,数十兵士已快速欺近,老卒回身又挑翻数人。

“别管我,迟了就走不了了!”老卒一面杀敌一面怒吼着,刺死几个北府兵后,自己也身中数枪,血流如注。

“走!”不及多想,何永志携着陆芸,一面跑一面左砍右削,杀出一条血路,奔向西侧角楼,按老卒指示找到了暗道,终于出了城。

出城后,二人快速奔跑,忽然,一道黑影自城外墙角处闪出——青骢马上坐着个披甲武士,何永志瞳孔一缩,认出这是陈承瑢的心腹亲卫。电光石火间,断剑已如毒蛇吐信,那人喉间绽开血线,尚未倒地便被何永志拽下马鞍。

“上马!”他揽住陆芸腰肢纵身跃起,马鞭狠狠抽下。快马嘶鸣,马足溅起青泥,追兵的火箭在身后曳出猩红轨迹。

三更时分,二人藏身于废弃砖窑。陆芸解开染血的医疗包——这本是为救阿秀准备的,如今却成了何永志的救命之物。她取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尖刀,刃口在火光下泛着青芒。这是按妙心师太的手绘图,请苏州名匠用百炼钢打造的利器,专门用来切开皮肉。

“永志哥,”陆芸声音发紧,“没有好的消毒条件,只能用火烤了。麻药...麻药之前掺在毒针里用完了...”她顿了顿,“会有些疼。”

何永志苍白的脸上扯出个笑:“傻丫头,你何时见我喊过疼?”他额前的碎发早已被冷汗浸透。

刀刃在火焰中渐渐发红。陆芸咬唇撕开他腹部的衣衫,布料与血肉分离时发出黏腻的声响。刀尖精准地划开弹孔周围的皮肉,铅弹嵌在腹腔肌肉里,已经有些发黑。她的手腕极稳,挑出弹丸时连一丝多余的颤动都没有。何永志的指节捏得青白,窑壁上的影子却纹丝不动。

“对不起...”陆芸突然哽咽,泪水砸在染血的纱布上,“若不是为了救我...”

“胡说什么。”何永志喘着气打断她,“韦昌辉要的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命。”他试图抬手擦她的泪,却牵动了背上的箭伤,倒吸一口凉气,“你能带出这些药,已经是…”话未说完,又被一阵剧痛截断。

陆芸抹去眼泪,取出稍厚些的刀——亦是按照妙心师太手绘图,请苏州名匠用百炼钢打造的利器,这些形态各异的刀具,陆芸共打造了十八把,功能各不相同,都是给人治疗的。今日若不是为救阿秀,都不一定会带出,那便可惜了。

何永志背上两支箭杆虽已折断,但铁簇深深卡在肩胛骨缝里。刀刃划过红肿的皮肉时,她感觉到手下肌肉的震颤。

“忍一忍...”她的声音比刀锋还轻。

刀尖撬动箭簇的声响令人牙酸。何永志的汗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但他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仿佛仍是那个在紫荆山练剑的少年。啪嗒一声,染血的箭簇终于落到地上。

直到包扎完最后一道伤口,陆芸才发现自己的中衣已经湿透。何永志伸手拂去她颊边的一缕碎发,指尖冰凉:“我的芸丫头...如今可是天下第一的神医了...”

“哪有?我哪里比得上师父!”陆芸否决道。

何永志嘿嘿一笑:“妙心师太对医道的贡献确实比你大,但若是单论医术,那就未必了,师太年纪大了,至少体力上就不如你,长时间治疗病人肯定没你做的好。”

陆芸一面收好刀具,一面说道:“别贫了,接下来我们去哪?”

何永志望向窗外渐白的天色:“翼王上月孤身逃往安庆了。”他摩挲着断剑上的缺口,“这位年轻王爷还算正派。”

“他定会召集旧部杀回来。”何永志突然咳嗽起来,纱布渗出一丝血色,“只是...湘军怕不会让他轻易回师。”

陆芸看见他眼底映着将熄的炭火,忽明忽暗。

“城里百姓早恨不得生啖韦昌辉之肉。”他握紧陆芸的手,“只是惧怕他淫威,今日我们三人这一闹,百姓必定受到鼓舞,那奸贼定会死于人民之手!只是这太平天国...”断剑突然划过地面,火星四溅,“已不是我们当年要追随的太平天国了。”

清晨,官道两旁的早稻泛起青浪,陆芸忽然笑出声来——这是天京事变后她第一次笑。何永志侧目望去,见晨光透过她扬起的发丝,在肩头碎成金箔。

“从前打仗时,”她轻抚马鬃,“连看云都是厮杀的形状。”

何永志刚要接话,忽见三只白鹭从苇荡惊飞。他下意识按剑,又缓缓松开——不是追兵,只是渔夫在收网。

天王府烛泪堆成了珊瑚树。天王洪秀全摩挲着密信上石达开的印鉴,纸角已起了毛边。殿门突然洞开,韦昌辉带着血腥气闯进来。

“陛下好雅兴。”韦昌辉盯着他手中信笺,“可是翼王佳作?”

洪秀全突然将信塞入口中!韦昌辉拔剑时,老太监竟用身体挡在御前。剑锋穿透瘦骨嶙峋的胸膛,血溅在《钦定旧遗诏圣书》上。

洪秀全踉跄逃出大殿,嘶声疾呼:“护驾!”数十名黄巾侍卫持刀涌来,与北殿亲兵杀作一团。刀光剑影中,天王卫队虽悍勇,却终究寡不敌众。眼看北殿援兵如潮水般涌来,洪秀全的龙袍已被冷汗浸透。

逃至午门时,韦昌辉的亲兵已形成合围之势。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午门外突然响起震天动地的呐喊。卖炊饼的王老汉高举擀面杖冲在最前,绣楼的李娘子攥着剪刀紧随其后,蒙馆的童生们抡起砚台砸向北殿兵卒——昨日何永志血战刑场的壮举,如同黑夜中的火把,点燃了天京百姓压抑已久的怒火。今日韦昌辉竟要弑君篡位,更让民愤达到了顶点。

历史的长河奔涌向前,站在人民这边的终将得道多助,背离民心的必将被历史的车轮碾碎。在这股磅礴力量的加持下,原本势单力薄的天王卫队竟如神助,渐渐突破了北殿亲兵的包围。而那些平日作威作福的北殿士卒,在人民怒火中节节败退。

当最后两百亲兵被人潮吞没时,韦昌辉的玉带钩不慎卡在了断龙石缝隙中。他仓皇回首,只见洪秀全傲立城楼,亲手降下那面绣着“真天命太平天国”的猩红大旗。夕阳如血,将这场天怒人怨的闹剧照得格外刺目。

自离开天京后,二人一马,慢悠悠地行走,每日跑一两个时辰,马儿跑累了就休息,一路上欣赏风景。

第五日,残阳如血,染红了江面漕船的黑帆。何永志替陆芸拢紧斗篷,牵着马,轻声道:“走吧,上船。”

芜湖的晚风带着水腥气扑面而来。何永志望着浑浊的江水,恍惚间又看见罗大纲站在船头大笑的模样。

“何兄弟!”

一声熟悉的呼唤撕裂了回忆。江面之上,二十艘战船破浪而来,船头《破阵曲》的号子声震得水鸟惊飞。石达开的白袍在暮色中猎猎如旗,他正俯身查看甲板上的洋炮,却似有所感般蓦然回首。

未等亲兵反应,这位年轻的翼王已纵身跃下三丈船楼。牛皮战靴砸在栈桥上,震得木板裂开两道细缝。

“跟我回天京!”石达开一把攥住何永志的手腕,掌心还带着火炮的余温,“韦逆的头颅已……”

何永志后退半步,抱拳深揖:“翼王殿下。”他的声音比江雾还轻,“抗清大业未竟,臣本不该言退。只是...”

一阵江风卷起他褪色的衣摆,露出腹部的绷带——薄且药少,已渗出血迹。

“臣惶恐。”何永志忽然跪地,额头抵在冰冷的栈桥上,“求殿下谨记九江夜话,万望...”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善待百姓。”

石达开的手悬在半空。曾经多次相互切磋,互相学习的二人,那时他们约定要共创清平世道,如今却要分道扬镳。

“保重。”

最终他只吐出这两个字。

渡船离岸时,陆芸看见石达开仍立在原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江心那艘最大的战船上。那里,一面崭新的“翼”字旗正在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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