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何永志要走，何振华抱住父亲的小腿。何永志单膝跪地，将儿子被江风吹乱的衣领掖好：“爹爹要去很远的地方办事，这段时间，你要听娘的话。”
孩子眼眶里打转的泪珠终于坠下来，在青石板上砸出深色圆点：“那爹爹要早点回来！”何永志点点头。
“拉勾！”小拇指倔强地翘着。何永志伸出小拇指跟孩子拉勾。
告别妻儿，何永志快步来到韩记棺材铺，漕帮船老大已等候多时，船老大相貌没有多少变化，却较七年前苍老了不少。几人相顾无言，只是点了点头。韩长生本欲一同前往，只是早过不惑之年的他，去年寻了个三十多岁媳妇儿，如今正要待产，大夫讲产妇高龄，需多加陪护，不好走开。何永志道：“师兄安心在家照顾嫂子，我一个人去足以！”
何永志上了漕帮的船，船老大道：“霜降前的南风天，整体上都是顺风，快得很！”
何永志乘漕帮沙船自广州启程。初时西南风劲，船行如箭，八月廿六便过闽江口。不料八月廿八至舟山外海时，忽遇逆风，帆索吱嘎作响，船老大急令水手沿岸摇橹，铜皮包裹的橹叶在礁石间划出深深水痕。
九月初一，船过长江口，恰遇英军蒸汽巡逻舰“复仇女神”号，众人忙降帆伪装成渔舟，舱底堆满的咸鱼桶掩住了兵刃的寒光。九月初六黄昏，当漕船的铁锚终于沉入天津卫混浊的水底时，何永志足尖刚沾码头青石，人已如离弦箭般射向驿丞衙门。
驿卒的惊呼尚卡在喉间，何永志已夺了厩中最好的蒙古走马。这匹枣骝马在戌时口吐白沫倒地时，他正穿过杨村烧焦的牌坊。随即在驿站夺来一匹青骢马，却在子夜瘸了前蹄，何永志只得在通州城外枯柳下合衣暂歇。
九月初七寅时，他换乘第三匹马冲进朝阳门，却见满街百姓面如死灰。卖炊饼的老汉见他疾驰而来，突然嘶声哭喊：“别往西去啦！洋鬼子连万园之园的魂都烧透啦！”何永志勒马长望，西北天际一片猩红，恍如当年天京城头焚烧圣库的火光。
“洋鬼子坏我河山，我必要他们血债血偿！”何永志抽出断剑，悄摸爬到领事馆屋顶。
子时的更鼓刚过，法国领事馆的青铜门环突然裂成四瓣。何永志的断剑“嗤”地划过门缝，守夜的安南仆役还未摸到警铃，喉间已绽开一朵红梅。十一式落梅剑法的第六式“暗香浮动”，恰似他此刻游走于梁间的身影——剑过无痕，唯余尸首喉间一点朱砂。
“第十三个。”何永志甩落剑上血珠，领事床头那尊商周青铜觚正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他扯下窗帘裹住铜觚时，窗外突然传来英语呼喝。
三十名火枪手在庭院列阵，何永志却从他们头顶的葡萄架掠过。第一排齐射将紫藤花轰成漫天碎雨，他倒悬着甩出三枚飞镖，带着铜觚的重量仍精准穿透三名枪手的咽喉。
“ Chinese kung fu！”有个年轻士兵惊呼着填弹，却见那道黑影已踩着子弹激起的碎石跃上围墙。何永志最后回望时，领事馆的警报钟正敲到第四响——恰是更夫报平安的时辰。
至黎明时分，何永志已连续暗杀数十人，自己却毫发无损！
九月初八辰时，运宝车队在官道扬起半里长的烟尘。何永志单膝跪在牌坊残骸上，数着那些贴着封条的楠木箱：《石渠宝笈》编号的绢画、钤着乾隆御玺的瓷册……
“风剪梅枝——”断剑出鞘的嗡鸣惊动了车队首骑。何永志化作一道青光贯入阵中，剑锋挑开的不是血浪，而是捆扎文物的麻绳。当第一箱古籍轰然坠地时，英军少校才发现：这疯子竟是要用肉身逼停整个车队！
铅弹撕裂空气的尖啸中，何永志突然笑了。他早算准这个距离火枪只能齐射一轮——而好几息的装弹间隙，足够让断剑饮尽押运队的血。押运队人数不少，战斗人员却不算多，何永志有信心全部杀尽，夺回国宝。
然而，枪声引来了更多的联军，何永志深知，若不快速解决，待敌人增援赶到，自己绝不可逃脱。在此情形，夺回所有国宝已不现实，只得顺手夺回几样，左手扬起，三柄飞镖射出，正中三名火枪手咽喉，右手断剑作刀，使出家传流云刀法中的“横扫千军”，五名押运员咽喉已被割破。随后一跃而起，使出落梅剑法中的第七式——“凌寒独放”，火枪队队长被断剑从口腔刺入，后颈刺出。落地后一招“含香拂面”，横扫如风，又斩杀围过来的五名火枪手。此时增援之敌已从四周逼近。
他左手抄起《快雪时晴帖》摹本，右腕翻转，剑锋挑起《钱维城西湖十景图》册页甩向背后包袱。脚尖勾起田黄御玺的刹那，断剑顺势割开第四个箱子——十二卷《永乐大典》散页如雪纷飞。
“撤！”何永志纵身跃上道旁槐树，眼角余光却瞥见官道旁的土沟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蹒跚爬行。
那是个约莫三岁的小女孩，衣衫褴褛，脸上沾满泥灰，正茫然地朝车队方向伸手，嘴里含糊喊着：“爹……娘……”
何永志心头一震。
——她父母，怕是早已死在洋人枪下。
“该死！”他咬牙折返，身形如鹞子掠地，一把抄起小女孩。几乎同时，一排火枪齐射轰在他方才站立之处，尘土飞扬。
“抱紧！”何永志低喝一声，左臂搂住女童，右手断剑格开三发铅弹。包袱里七件国宝沉甸甸地撞在腰间，然而，手中多了国宝，怀中多了幼童，他的身法终究滞涩三分。
“砰！”
一颗铅弹自背后而入，射入左胸，血花迸溅。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
“莫怕...”他试图提气，却咳出带沫的鲜血。身形如断线纸鸢坠向宅院落，砸穿葡萄架时仍死死护住怀中女童……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