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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骇轮机方知天外天,焚博馆始证道中道(六)

太平侠客传

第二局牌甫一开始,陈阿炳便豪气地将筹码尽数推向闲家,朗声道:“再押闲!”

牌一到手,他二话不说直接亮牌——一张红心8,一张方块6,合计4点。

“补牌!”荷官面无表情地宣布,眼角余光却扫向何永志。这乡巴佬正紧张地搓着手指,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庄家亮牌:黑桃9与梅花3,合计2点。

“双方补牌。”荷官的声音干涩如旧。

闲家补得黑桃3,合计7点。轮到庄家补牌时,荷官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颤——袖中的方块6本该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掉原牌。可就在他指尖触及牌角的刹那,手腕突然一麻,那张方块5竟纹丝不动地留在了桌面上。

“庄家7点,闲家7点,和局。”荷官宣布结果时,声音里罕见地带着一丝颤抖。

葡人老板的雪茄僵在唇边,半寸烟灰簌簌落在绣金线的呢绒桌布上。

“真系撞鬼,居然‘和’咗!”赌客们交头接耳,瘦高个的指甲无意识地刮擦着筹码边缘。

何永志突然拍案而起,把怀里银元撞得叮当响:“早知就该押和局!八倍赔率啊!”他捶打自己大腿的模样,活像个错失横财的庄稼汉。

葡人老板让这个荷官退下,换一个荷官上。

何永志道:“输赢系兵家常事啦,何必怪荷官呢?”​说着站起身走到荷官身旁,右手搭在了荷官肩膀上。

第三局,新换上来的荷官约莫六十来岁,眼窝深陷,目光阴鸷如鹰,一看便知是浸淫赌海数十年的老狐狸。

何永志却丝毫不惧,反而咧嘴一笑,开口时习惯性地在粤语中夹杂着几分官话腔调:

“呢铺我买定‘和’!你哋跟唔跟随意,横掂我落注落硬!”他转头朝陈阿炳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久违的广府腔调,“陈生,你呢?跟唔跟?”

众人听他那口音,像是广府人,却又时不时冒出几个官话词汇,像是多年未归乡的游子,乡音未改却已生疏。

瘦高个当即嗤笑出声:“痴线!连开两铺‘和’?你真当赌场系善堂啊?”

麻子脸拍桌帮腔:“喂,老友,你知唔知‘和’嘅概率有几低啊?”

何永志不慌不忙,手指轻敲桌面,这回倒是纯正的粤语:“概率系死嘅,运气系活嘅。我睇今日个势,就系要和多铺!”

陈阿炳会意,豪气干云地将筹码推上:“好!既然何兄咁有把握,我陈阿炳奉陪到底!”

新荷官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这个看似随性的赌客,每次开口都恰好打断他洗牌的节奏。

“哗啦啦。”陈阿炳所有的筹码下到了“和”处。

荷官这次学乖了,不等陈阿炳动作,“啪”的一声将庄家底牌甩在绿呢台面上——一张刺目的红心4。

陈阿炳咽了一口吐沫,闲家的首张牌,方块4已经明晃晃地躺在桌上。荷官手腕微不可察地一抖,何永志心知这是要出千,却不动声色,任由他动作。果然,庄家第二张牌亮出,竟是黑桃4!

“见鬼...”陈阿炳暗骂。一副牌四张4,转眼已出其三。要想和,只有剩下的唯一一张梅花4了,轮到他开闲家第二张牌时,他迟疑了。指尖微微掀起牌角——方块2,只有可怜的6点。

“开牌啦!磨蹭什么?”瘦高个不耐烦地敲着桌面。陈阿炳余光瞥见老板的亲信正从椅背缝隙间窥视,那人阴笑着对葡人老板比出“六”的手势。

汗珠顺着陈阿炳的太阳穴滚落。就在他进退维谷之际,何永志“失手”碰翻了茶盏。扶起茶盏的同时,以极快的动作靠近了闲家的牌,并未一人发现——包括那个荷官,陈阿炳只觉手上一轻——

“开就开!”他咬牙翻牌,原本的方块2竟诡异地变成了梅花4!方块4配梅花4,天牌8点!

“又系和局!”

“一副牌四张4都出咗,真系怪咗。”

满座哗然,赌客们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筹码碰撞声戛然而止。

老板的亲信猛地拍案而起,指着陈阿炳厉声喝道:“出千!绝对出千!”

何永志脸上那副憨厚神情骤然褪去,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冷笑:“你话出千就出千?要拎出证据!​你食华洋博馆嘅饭,规矩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忽然欺身上前,指尖在对方眼皮上虚划而过,“诬人出千——”话音未落,右手已作鹰爪状吓唬他,“系要剜目谢罪嘅。”

那人被吓一激灵,但马上恢复,因为他明显看到闲家的点数是6点,亮出来却是8点,他敢确信闲家有人出千。

在他的吩咐下,几名打手立即上前,将陈阿炳浑身上下搜了个遍——衣襟、袖袋、靴筒,连发髻都被拆开查验,却连半张牌都没找到。

那亲信脸色铁青,转而指向何永志,声音发颤:“是你!从开局就撺掇陈阿炳先亮牌,又教他押‘和’…”他越说越激动,“方才他开牌前,你分明凑近过!”

何永志不慌不忙地展开双臂,任人搜查,眼中寒光却更甚:“我落了注,站在贵宾身后观牌,有何不可?”他忽然逼近一步,“倒是你,连番诬告...”指尖在对方眼皮上轻轻一划,“按规矩,该剜双目才是。”

亲信两腿发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却见葡人老板阴鸷的目光正死死盯着自己。他深知,若此时退缩,下场只怕比剜目更惨。

“搜...搜就搜!”他硬着头皮上前,手指刚碰到何永志的衣襟,就被那森冷的目光冻得一哆嗦。

打手们将何永志的粗布衣裳翻了个底朝天,连鞋底的泥垢都抠开查验,却是一无所获。

原来就在方才拍肩安慰第一个荷官时,何永志已神不知鬼不觉地顺走了对方袖中暗藏的一副完整的五十四张牌。待陈阿炳开牌之际,他借着茶盏翻倒的声响,以轻巧的手法完成换牌——这一连串动作快得连那浸淫赌术三十载的老荷官都未能察觉。

更绝的是,就在众人注意力被搜身吸引时,何永志佯装踉跄,早已将那些牌悄无声息地塞进了混在赌客中的另一个暗桩衣袋。此刻那叠牌正静静躺在那人貂皮内衬的口袋里,与原本备用的赃牌混作一处。

“如何?”何永志抖了抖被翻乱的衣襟,冷笑道:“可要再搜一遍?”他二指轻叩桌面,每一声脆响都像是催命的更漏。

“点样?系你自己动手,定系等我帮你?”何永志的声音似寒潭滴水,字字凝冰。那亲信面如土色,双股战战,却仍强撑着不动。

电光火石间,何永志右手二指已如毒蛇吐信般探出。但见指影一闪,两颗血淋淋的眼珠便连着经络挂在指尖。那亲信尚未觉痛,直到温热的鲜血顺着脸颊淌到嘴角,才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对于这种狗仗人势,欺压良善之辈,何永志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满座赌客惊得撞翻座椅,瘦高个的筹码撒了一地。葡人老板手中雪茄“啪嗒”坠地,翡翠扳指在桌沿磕出一道裂痕一一这个在澳门吃人不吐骨头的赌场大亨,此刻竟被这狠辣手法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抬眼注视着何永志,竟发现此人有几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何永志甩落指尖血珠,从怀中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手:“华洋博馆的规矩,总要有人守着。”他抬眼环视,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不敢与之对视。

葡人老板脸上瞬间堆满谄笑,抬脚将地上哀嚎嘅手下踹到一旁:“呢种诬陷贵客嘅狗东西,活该如此!先生替我清理门户,实在感激不尽!”​

何永志冷笑一声:“被佢咁一闹,兴致全无。陈兄,兑咗筹码走啦。”​

陈阿炳会意,立刻拍桌道:“把老子嘅筹码换成现银!”​

老板眼珠一转,已然看穿关窍——这陈阿炳分明是个空架子,全仗着何永志那神鬼莫测的手段。他赶忙拱手作揖:“系在下管教无方,还望二位给个机会。”说着击掌三声,侍者立即端上一盘新筹码,“呢些权当赔罪,再加五成筹码,咱们继续玩个尽兴点样?”​

何永志同陈阿炳交换个眼神,突然咧嘴一笑:“有便宜唔占系傻子。来!”​

“痛快!”老板暗中松口气,“呢次玩廿一点可好?规则……”​

“唔必。”何永志打断道,“发牌就系啦。”

赌桌周围原本跃跃欲试的赌客们,见识过方才剜目的狠辣手段后,此刻都缩着脖子不敢上前。最终只有何永志二人对赌庄家。

正当荷官派牌时,一个老板亲信走了进来,凑到老板耳边低语。老板脸色骤变,手中雪茄“啪”地折断,死死盯着何永志的眼中迸出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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