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志有意让荷官先赢一局,故而并不急着了解规则,横竖第一把本就是要输的,玩过一局自然就懂了。
陈阿炳不知何永志的盘算,便低声解释道:“廿一点嘅规矩,A可以算1点或者11点,其他牌就按牌面嘅点数算,10、J、Q、K都算10点。牌面点数越接近21点越好,但系如果超过就爆咗,直接输。如果觉得点数唔够,可以继续要牌,但系要小心爆掉。”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最厉害嘅系‘黑杰克’,一张A配一张10点牌,比普通嘅21点仲要大。”
第一局开始,何永志和陈阿炳都只下了一部分筹码,何永志的第一张牌是红心5,陈阿炳的是方块7,而庄家第一张明牌是梅花10。
第二张牌发出,何永志拿到红心8,合计13点,他抬手示意再要一张。陈阿炳翻出黑桃5,12点,这明显不够,也决定补牌。
庄家的第二张牌仍盖着,荷官的手指在牌堆上微妙地停顿了一瞬。 何永志的目光如刀,一眼看穿荷官在出千,但他不动声色,任由对方动作。
第三张牌落下,何永志的牌是红心9,直接爆牌!他冷笑一声,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陈阿炳则摸到一张梅花8,20点——已经是极好的牌,他咽了口唾沫,不敢再要。
全场屏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庄家的暗牌上。
荷官缓缓掀开——方块A!
黑杰克!
赌桌上一片哗然,陈阿炳的脸色瞬间煞白,而何永志只是微微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荷官和葡人老板交换了一个胜券在握的眼神,嘴角挂着志得意满的冷笑。他们自以为掌控着全局,却不知早已落入精心设计的陷阱。
“这一局,我全下。”何永志将全部筹码推入赌池,声音沉稳有力。陈阿炳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押上所有身家。
发牌开始:何永志的牌面是红心8和方块8——16点,不算特别大,也不算小了,他轻轻叩桌:“不要了。”
陈阿炳拿到黑桃K和红心4,14点的他咬牙要牌。第三张梅花7翩然而至,21点!他激动得手指微颤。
庄家亮着黑桃A的明牌,暗牌即将揭晓的瞬间,荷官的手指在牌堆上不着痕迹地一滑——
“想换牌?”何永志闪电般出手,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扣住荷官手腕。一张方块10“啪”地掉落在地,那鲜红的十点方块就如同十滴鲜血一般。
“好一个华洋博馆!好一个童叟无欺!”何永志的冷笑在鸦雀无声的赌厅里炸响,“都系屁话!我睇,你们呢间黑店冇必要开落去啦。”
葡人老板的面色由红转青,荷官的脸色瞬间惨白。何永志缓缓松开钳制的手,从容落座,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
“上一个荷官,”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局想用黑桃8换掉梅花6。”指尖一弹,仿佛重现当时场景,我手指沾咗茶水,水滴激射而出,击中佢手背。”角落里,先前那位荷官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背的红痕。
第二根手指竖起:“第二局,本可以和局安稳抽水,但系佢要用方块6换掉方块5。”茶杯“叮”的一响,“我当然唔会让他如愿,于是我又用咗同样嘅方法阻止咗佢。”
“所以老板换咗你呢个高手嚟。”何永志冷笑,“你确实比上一个荷官更聪明。”
“你虽然未有睇清系我阻止出千,但知道有人插手。于是你改变策略——喺闲家亮牌前先亮庄家牌。咁样谁都不知最后输赢,就算出千,我都不知该唔该阻止。”
“而家”何永志眼中寒光一闪,“当你见到庄家首张系红心4时,就有咗想法。你给闲家发方块4,再给庄家发黑桃4。”
“咁样,闲家只剩一张梅花4能和局——呢个概率确实好细。”他意味深长地望向陈阿炳,“所幸陈先生鸿运当头,第二张恰系梅花4。”
何永志隐去了自己出千帮陈阿炳换牌,以及搜身时将牌塞到旁人身上的事。
葡人老板的面色由铁青转为煞白,那双浑浊的蓝眼珠不住颤动。他肥厚的手掌死死攥住金怀表,表链在颤抖中发出细碎的声响,昂贵的西装前襟已被冷汗浸出一片深色痕迹。
第一位荷官佝偻着背,布满老人斑的手死死抓着赌台边缘。他浑浊的眼珠里翻涌着惊惧与羞恼——从业三十年来,虽不如第二位荷官,但相去也不远,他的千术还是头一次被人称作“过家家”。
第二位荷官面如金纸,修剪整齐的八字胡不住抖动。他下意识去摸袖中藏着的备用牌,却在何永志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僵住了动作,活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
“丢!”瘦高个的烟卷从嘴角滑落,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烫出一个焦痕。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干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皱巴巴的衣领。
麻子脸的下巴几乎要砸到赌台上,那张满是坑洼的脸涨得通红。他曾在澳门各大赌场混迹十年,自以为见识过所有千术——直到今日亲眼看见,有人把荷官的出千动作称为“慢动作回放”。
贵宾厅里落针可闻,只有筹码偶尔碰撞的脆响。两位赌客不约而同地咽着唾沫,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汉子,怕是比整个华洋博馆的荷官加起来都要可怕。
何永志缓缓起身,目光如刀,一步步走向两名瘫软在地的荷官。
“你们华洋博馆嘅规矩……”他声音低沉,但字字如雷,“唔使我再重复啦吧?”
何永志话音未落,贵宾厅的雕花木门突然被撞开。方才进来报信的马仔像滩烂泥般摔了进来,在老板脚边滚了两圈才停住。他左眼肿得睁不开,嘴角还挂着血丝。
“老...老板...”马仔哆嗦着指向门外,“外头...那个独臂的...”
老板脸色铁青。其实早在第一局二十一点开始前,这马仔就急匆匆进来耳语过:“有个独臂凶汉在大堂闹场,下注拍桌震天响,说话像打雷,把客人都吓跑了。”当时老板还骂他大惊小怪——毕竟那人既没掀桌也没骂街,赌场总不能因为客人面相凶、嗓门大就赶人。
此刻莫藏锋踏着满地木屑走进来,独臂提着把滴血的短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脸上竟带着憨厚的笑容。
“出千者——”
刀光闪过,第二名荷官的右手齐腕而断。直到断掌落地,那人才后知后觉地惨叫起来。
“当斩手!”莫藏锋甩了甩刀上的血珠,咧嘴笑道:“你们嗰啲睇场嘅废柴,早喺半个时辰前就畀我收拾咗。”他踢了踢地上呻吟的马仔,“净系剩呢几个废柴,连报信都慢半拍。”
原来何永志与莫藏锋早有谋划。师兄弟二人分工明确:何永志在明处与赌场周旋,莫藏锋则在暗处清扫障碍。
莫藏锋行事极为谨慎。他先是借着赌场换班时的空档,将各处打手逐个解决。而后装作寻常赌客混入大堂,刻意选在赌客最多的赌台落座。他下注时总把筹码拍得震天响,赢钱时故意放声狂笑,那笑声震得人耳膜生疼;输钱时便怒目圆睁,独臂重重捶桌。虽未直接闹事,但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硬是吓得赌客们纷纷退避。
赌场管事们看得分明,这独臂汉子分明是来搅局的。可偏偏他既未辱骂他人,也未破坏赌具,只是“下注豪爽了些”。更棘手的是,此刻场中竟寻不到一个打手来镇场,几个管事面面相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开盘。
这般情形,正如何永志所料。他早知赌场最重颜面,只要莫藏锋把握分寸,对方断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仅因客人面相凶恶就将其驱逐。如此既清空了闲杂人等,又不至打草惊蛇,可谓一箭双雕。
对于寻常坑人钱财的赌场,何永志顶多稍稍惩戒一番,并不会下如此狠手,但这华洋博馆,却不是简单的坑人钱财,他们多次把人往绝路上逼,对于这种恶人狠人,就要比他们更恶更狠!
而且,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