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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骇轮机方知天外天,焚博馆始证道中道(八)

太平侠客传

何永志面容刚毅,眉宇间刻着风霜的痕迹,眼角细纹里仿佛藏着无数故事。常年征战的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粗粝的质感,却更添几分沉稳气度。

只见他环视满座赌客,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各位今日都见到啦,赌呢个字,害人又害己。十赌九骗,仲有一个骗得更狠。​”

在场众人虽不知他姓名,但见这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有如此神通,不免信服。

莫藏锋独臂按刀,冷冷补了一句:“如果再见到有人沉迷于赌博,下次断嘅就唔系赌场嘅手啦。​”

他们哪敢多言,纷纷低头称是,逃也似地离开华洋博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待最后一人踏出门槛,何永志刚欲转身——

“咔嗒。”

一支冰冷的左轮手枪,突然抵在了他的后脑。

背后,传来葡人老板满纽尔得意的笑声,带着浓重的异域腔调:“呢位先生,你好像忘了......”

陈阿炳见那锃亮的左轮抵在何永志脑后,顿时面如土色,双腿抖如筛糠。莫藏锋面无表情,外人看来,仿佛对何永志的安危漠不关心,其实是对何永志的身手颇为信任。

何永志忽然笑了。先是嘴角微扬,继而双肩轻颤,最后竟放声大笑,笑声震得赌桌上的筹码都微微颤动。

“你笑什么?”满纽尔食指扣在扳机上,浓重的葡语腔调里带着恼怒。

笑声戛然而止。何永志突然用官话字正腔圆地说道:“满纽尔,你真以为你手中这玩具对我有用?”

葡人老板瞳孔骤缩——这个素未谋面的中国人,怎会知道他的本名?这位葡人老板,正是九年前在红单船上的葡人船匠满纽尔。

就在满纽尔迟疑的刹那,何永志身形骤矮,如游鱼般滑步撤开。

“啊!”满纽尔突然惨叫,左轮手枪“咣当”坠地。只见他右手背赫然钉着一张黑桃A,纸牌贯穿手掌,鲜血顺着牌面滴落,将黑桃染得猩红刺目。

他根本没能看清飞牌轨迹,就连莫藏锋也只捕捉到一丝残影。

“我说过,你手里的玩具对我没用。”何永志缓步逼近,鞋底碾过地上的左轮手枪,“九年前一别,倒不知你在澳门混得这般风光。”

满纽尔浑身发抖,冷汗浸透绸衫:“英雄...在下眼拙,不知何时得罪...”

“红单船。轴承。腐铁水。苦艾汁。三江口。”何永志一字一顿,每个词都像刀子扎在满纽尔心上。

满纽尔瞳孔骤缩,这才惊觉眼前之人竟是当年藏在船舱的破坏者。记忆忽然清晰起来——那个深夜送水的“兵卒”,在船舱内公然跟他抢食物的少年,跟这张脸十分相似,只是相较今日少了几分风霜。

“说来还要谢你。”何永志冷笑,“若非你隐瞒不报,红单船及时返修,我太平军弟兄怕是要多死几成。”

“那...那便饶我一命...”

“本与你无仇。”何永志突然掐住他咽喉,“可你这些年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手指渐渐收紧,“可留你不得!”

深夜的澳门街道空荡寂静,石板路上只回荡着三人的脚步声。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拂过,远处码头的灯火在雾气中晕开,像一团团模糊的血迹。

陈阿炳跟在何永志身后,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一日经历的太多——赌局、断手、左轮手枪、飞牌,还有那些他从未听过的往事。他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最终只是沉默地走着,鞋底碾过碎石的声音格外清晰。

回到家时,院门前的灯笼还亮着。陆芸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浪里蛟”和“过江龙”分立两侧,三人脸上都带着倦色,却谁也没开口。何永志与他们交换了个眼神,彼此点点头——有些事,不必多说。

屋内的两位老人睡得正沉。陆芸知道何永志和莫藏锋去华洋博馆必定会大闹一场,这里很可能待不住,便在茶里添了安神的药,让担心到睡不着的二老他们安心休息,方便第二日有精力离开。期间华洋博馆派来寻事的打手,都被陆芸三人料理干净,连陈阿炳那个“好兄弟”也一并埋在了乱葬岗。在陆芸的安排下,“浪里蛟”还摸进当铺,将那些被坑骗的房契地契统统偷出,悄悄物归原主。并遵陆芸叮嘱,除罪魁祸首老板外,其他都放过。

天还没亮,老人就醒了。陆芸将一包银钱塞给他们,低声道:“今日就走,去香港。那里是英吉利人管理的,葡人的手伸不到那么长。”

老人还想说什么,陆芸已摇头打断:“华洋博馆昨夜走水,烧得干干净净。”她顿了顿,嘴角微扬,“报纸上登的。”

晨雾中,一行人悄然离开澳门。远处的海面上,朝阳正刺破云层,将海水染成血色。

日头缓缓升起,众人已站在香港码头。陆芸望着粼粼波光,轻舒一口气:“总算安置妥当了。这两日总惦记着振华,不知在韩师兄处可好?”

何永志指尖抚过妻子眉间:“韩师兄心细如发,嫂子温良淑德,振华定被照顾周全。”他忽望向海面,“昨夜焚毁华洋博馆时,我倒想明白一事——”

“驾船功夫再好...”后方传来莫藏锋的断喝。众人回头,见他独臂扣着剧烈震颤的舵柄,一艘喷吐黑烟的蒸汽船正破浪逼近,铁甲船首掀起的巨浪将渔船推得左摇右晃,“终究敌不过这些铁疙瘩!”

何永志衣袍在咸涩海风中猎猎作响:“终有一日,这海上驰骋的当是我中国铁甲舰!”

陆芸按住腰间火镰:“坚船利炮虽重,更要紧的是国人精神。若尽是赌徒、大烟鬼以及谄媚洋人的软骨头,再好的武器也是枉然。”

“芸儿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何永志颔首,“拯救国人精神、国人的根与魂,这才是当下最为紧要的救国之道!”

莫藏锋独臂挎着包袱,闻言笑道:“你们倒是会说道。不过韩师弟年过不惑,竟还能捡着个媳妇——虽说年过三十,偏生还能给他添个大胖小子。”他摇摇头,“前儿个你们同我说时,我还当是说笑呢。”

陆芸抿嘴轻笑:“莫师兄也该寻个知冷知热的。”

“罢了!”莫藏锋晃了晃空荡荡的袖管,“我这粗人,既不如韩师弟烧得一手好菜,又缺了只胳膊,何苦耽误人家。”他忽然促狭地眨眨眼,“不过永志倒是争气,比你韩师兄小着十多岁,倒赶在前头得了儿子——更比我们这些光棍强多了。”

何永志望着远处海天一色,轻声道:“成家立业原非人生标杆。王师兄在肇庆开馆授徒,虽将云武堂的功夫拆解重组,可武道真传何曾变过?这般薪火相传,反倒强过我们。”他低头摩挲腰间的旧伤疤,“我给孩儿取名‘振华’,说到底,不过是将自己未竟之志托付后人...倒是落了下乘。”

朝阳越升越高,万顷金波间,古老的渔船与钢铁巨兽交错而过。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煤烟味,将他们的发丝染上时代的尘埃。远处香港的轮廓已渐渐清晰,而更远的北方,沉睡的巨龙正在晨光中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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