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环得知李逸尘已与苏无名等人会合,心中稍宽,遂向武则天回禀此事:“陛下,已依计划与苏无名等人取得联络,李逸尘亦顺利与他们会合。”
武则天微微颔首,神色稍有缓和,然双眸之中仍隐隐透露出深深忧虑,问道:“如此甚好。那苏无名可曾言及,他们所发现之机密,究竟所指何事?”
谢瑶环面露难色,微微皱眉,回奏道:“回陛下,苏无名仅称有人于暗中谋划一场危及江南之地的惊天阴谋,详情尚未明晰,似仍在查探过程之中。”
武则天“哦”了一声,凤眸微眯,神色凝重,在御书房内踱步沉思。片刻后,她停下脚步,看向谢瑶环,说道:“竟有此事……苏无名行事向来稳重可靠,既他如此言说,想必此阴谋绝非寻常之事。”
谢瑶环垂首,神情严肃,应道:“陛下所言极是,苏无名心思缜密,谋虑周全,他既觉此事关乎重大,我等自当谨慎应对。”
武则天坐回龙椅,手指轻轻叩击扶手,沉思片刻后道:“你速传朕之旨意,令苏无名务必尽快查明真相,不得有丝毫懈怠。”其目光如炬,尽显威严。
敕令
苏无名跪聆圣谕:
朕顷闻尔等查知,江南之地,有奸佞之徒,暗中筹谋惊天阴谋。此祸若成,江南生灵将遭涂炭,国之根基亦受撼动,朕心忧之如焚。
素闻卿沉稳练达,谋虑周详,每遇疑难,皆能妥善处置,朕素倚卿为股肱。今特敕令于卿,即日起星夜兼程,彻查此阴谋。务必抽丝剥茧,穷其根源,洞悉奸谋全貌。
探得实情后,需即刻遣快骑驰报,不得延误片刻,以便朝廷早作绸缪。若因卿等疏懒,致祸事蔓延,国法森严,定不轻饶;若卿等能奋勇除奸,消弭隐患,护江南平安,保社稷康泰,朕必论功行赏,不吝爵禄。
望卿殚精竭虑,不负朕之所托,速行勿怠!
皇帝武曌 诏
谢瑶环双手接过圣旨,珍重地贴身收好,道:“陛下放心,瑶环这就亲自面见苏无名,传达陛下旨意,催促他尽快查明真相。”
武则天颔首,神色稍缓,似又想到什么,再次叮嘱道:“瑶环,苏无名若有所需,朝廷当全力支持,务必让他无后顾之忧。”
谢瑶环肃然应道:“瑶环明白!苏无名忠心可鉴,能力出众,有陛下全力支持,定能不负圣望,将那阴谋背后主使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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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声碎在青石板上,谢瑶环第三次检查腰间的锦囊。圣旨的轮廓在月色下微微凸起,像一块烙铁贴着她的肌肤。身后洛阳城的轮廓早已消失在地平线下,前方是未知的江南。
"此行凶险,爱卿当真不需护卫?"女皇的声音犹在耳畔。谢瑶环记得自己当时如何挺直腰板回答:"人多反易暴露,臣虽不谙武艺,但熟记《江南水经注》与《漕运纪要》。"
夜风吹散她的思绪。官道旁的界碑显示已入扬州地界,谢瑶环却突然勒马——前方三棵柳树呈品字形排列,中间那棵的树皮被新削去一块。这是兵部密册记载的警示标记。
她立刻调转马头钻进小路。竹枝划过衣袖,发出沙沙的警告。不知行了多久,忽闻流水声,谢瑶环心头一松——按记忆,这条无名溪该有座石桥。
溪边却立着个黑影。
谢瑶环的汗毛瞬间竖起。那黑影转过身来,月光照亮他手中的短刀。更多黑影从竹林间浮现,粗重的呼吸声里夹杂着岭南口音:"女官爷,把东西交出来罢。"
"诸位认错人了。"谢瑶环声音出奇地稳,右手悄悄探入袖袋。那里有离京前上官婉儿塞给她的香囊,说是岭南进贡的龙脑香,"遇险时点燃,可退虎狼"。
为首的汉子狞笑着逼近:"谢大人腰间锦囊,可否借某一观?"
谢瑶环突然扬手,香囊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入溪水。追兵下意识转头,她已策马冲入溪流。冰凉的河水浸透裙裾,却听见身后传来暴喝:"追!"
龙脑香遇水即燃,幽蓝火苗"轰"地窜起三尺高。谢瑶环趁机弃马登岸,官靴陷入泥泞的田埂。她记得《扬州志》记载这附近有废弃砖窑,当即撕下碍事的袍角,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记忆中的方位逃去。
碎瓦硌破掌心时,她已蜷缩在窑洞深处。黑暗中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远处杂沓的脚步声。指尖触到怀中硬物——那枚刻着"持正守心"的象牙朝笏,是太平公主在她晋为给事中时所赠。
"找到窑洞了!"粗粝的吼声惊飞夜鸟。
谢瑶环握紧朝笏,忽然注意到地面传来规律的震颤。不是追兵的脚步,而是某种沉重的、有节奏的震动。
"轰——"
窑顶突然塌陷半角,月光如瀑倾泻而下。一道白影掠过残垣,谢瑶环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被绸带卷起。天旋地转间,清冷的松墨香笼罩了她。
"大人勿怕。"
温润的男声拂过耳际,等谢瑶环回过神,已置身竹海深处的石亭。月光穿过镂空雕花,在救命恩人身上投下斑驳光影——素白襕衫沾着夜露,青玉束带下悬着枚铜印,正是传闻中苏无名的装扮。
那人却先执礼:"在下偶经此地,见歹人追逼娘子,故出手相救。"
谢瑶环警觉地后退半步。对方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半幅诗帕:"'山有木兮木有枝'..."
这是约定的暗语!谢瑶环立即从怀中取出自己那方帕子:"'心悦君兮君不知'。"两帕相合,拼出完整的越人歌。
"苏先生。"她终于卸下防备,却仍紧攥锦囊,"圣命在身,恕下官不能全礼。"
苏无名却看向她流血的手掌:"谢大人受伤了。"他解下腰间酒囊,清水冲洗伤口时突然吟道:"'夜如何其?夜未央。'"
谢瑶环不假思索接道:"'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这是《小雅·庭燎》,记载周宣王夜会贤臣的典故。
月光在苏无名眼中流转:"大人果然不负翰林之名。"他包扎的动作极轻,指尖有常年握笔的薄茧,"追兵已引开,但江南官道都不安全了。"
谢瑶环解开锦囊时,象牙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苏无名整衣正冠,跪接圣旨的姿态如对女皇亲临。展开黄绢时,他的眉头在读到"若因卿等疏懒"处微微蹙起。
"臣,领旨。"
三个字重若千钧。谢瑶环看着他收起圣旨,忽然发现石亭柱上刻着首小诗:"'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正是女皇昔年手笔。
"陛下二十年前南巡时所题。"苏无名顺着她的目光解释,"那时下官尚是垂髫童子。"
远处传来更鼓声,谢瑶环才惊觉已近三更。苏无名取出一卷地图:"叛军提前行动,我们必须即刻前往扬州府。"
"可城门早已..."
"走水路。"苏无名指向图上蓝线,"大人可信我?"
谢瑶环望向这个谜一样的男子。他眼中映着月光,让她想起洛阳宫中,女皇在灯下批阅奏章时同样的神情。
她解下腰间鱼袋:"这是陛下亲赐。"
苏无名却按住她的手:"留好信物。"他解下青玉束带,"抱紧这个。"
当运河水淹没头顶时,谢瑶环死死搂住那截玉带。朦胧中感觉有手臂环住她腰际,苏无名的声音穿透水波:"《庄子·秋水篇》有言..."
后续的话语被水流冲散,但谢瑶环莫名心安。恍惚间想起临行前,女皇亲手为她系紧锦囊的动作,与方才苏无名包扎伤口时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