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雨水顺着青瓦滴落，在石阶上敲出细碎的声响。檐角铁马在风中叮当作响，与更夫遥远的梆子声交织成夜的交响。谢瑶环独坐灯下，羊角宫灯的光晕在她眉间投下浅浅的阴影。她指尖轻轻抚过账簿末页那个模糊的虎头印记，忽然眸光一凝——印记边缘有细微的浆糊痕迹，在灯光下泛着不自然的亮色。

"取武夷岩茶来。"她突然轻声吩咐，声音像碎玉落在冰面上，"要沸水，越烫越好。"

侍女很快端来红泥小炉，炭火映着谢瑶环的侧脸。当深褐茶汤浸透纸页，夹层间的驻军图渐渐显现，墨线勾勒的城防轮廓像蛛网般蔓延开来。谢瑶环用银镊子小心翼翼分离纸张，忽然轻笑出声："《湘君》代指戌时，《山鬼》竟是西门暗号..."她指尖划过图上一处朱砂标记，"用楚辞作密码，好个风雅的谋逆。"

窗外传来极轻的瓦片响动，像猫儿踏过积雪。谢瑶环不动声色地将账簿收入袖中，广袖翻飞间故意打翻茶盏。热水泼在青砖地上腾起白雾，她假意咳嗽着走向门口，突然拔高声调："苏大人！窗外有夜猫子！"

寒光应声而出。待侍卫押进昏迷的玄甲卫时，谢瑶环已端坐案前，正用绣着忍冬纹的丝帕擦拭被茶水沾湿的指尖。"青鸾刺青..."她凝视俘虏左肩那处靛青色纹样，声音陡然转冷，"三年前东宫之变后，玄甲卫新增的暗记。看来有人急着要这本账簿呢。"

地牢里，谢瑶环命人点燃十盏明灯。她坐在距刑架三丈远的檀木椅上，隔着袅袅升起的安神香观察俘虏面部抽搐的节奏。当那人咬碎毒囊前嘶吼出"景云钟"时，她突然站起，海棠红的裙摆带翻鎏金香炉。

"备轿！去码头！"灰烬沾上她的官靴，每一步都留下浅淡的印记，"岭南进贡的铜镜今日到港是不是？查过通关文牒没有？"

暴雨中的码头，谢瑶环站在牛皮帐篷下。她指挥衙役用毛毯包裹铜镜搬运，自己则捧着《长安营造记》对照货单。雨点砸在帐篷上的声音像万马奔腾，她突然用书卷抵住某面铜镜："子位铜镜该有朱雀纹...这面却是玄武。"镜框撬开的瞬间，精铁打造的机关模型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押运商人突然暴起，腰间软剑如银蛇出洞。谢瑶环不退反进，将滚烫茶汤泼向对方眼睛。"留活口！"她厉声道，同时从怀中取出紫金鱼袋掷向苏无名，"比对一下他怀里的！鱼袋第三枚鳞片该有暗记！"

当假使者率骑兵冲到城下时，谢瑶环正站在包铁城门之后。她通过箭孔观察对方铠甲反光的角度，突然对传令兵道："问他们进奉使的牙牌编号——陛下上月刚更换过序列。真正的使者此刻应该还在蓝田驿。"

箭雨落下时，她始终站在守城弩的射程死角，手中虎符在盾牌掩护下熠熠生辉。"江南王别院的密室墙砖，"她提高声调，声音穿透雨幕，"用的是岭南没有的红土坯。你们伪造的军报漏了这一点。"

被制住的大将狞笑着挣扎时，谢瑶环缓缓展开黄绫圣旨。当"持正守心"的朱砂御印在火光中显现，那将领突然瘫软在地——他认得这方印信可先斩后奏。雨幕中传来囚车铁链的碰撞声，像一首未完成的挽歌。

晨光中，谢瑶环的官服下摆还沾着码头淤泥。她望着漕船轻声道："江南盐课比岭南重三倍，为何灾民独在岭南？"接过侍从递来的蓑衣，她转头对苏无名浅笑，眼底却结着霜："劳烦苏大人护送我去趟岭南，我要亲自量一量灾民灶台上的盐罐。"她指尖摩挲着袖中半枚残破的虎符，"顺便看看，到底是谁在给饿殍喂铜镜里的铁屑。"

远处的漕船扬起风帆，像一片片裁下的夜空。谢瑶环踏上跳板时，靴底碾碎了一朵被雨水打落的木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