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衣服

昭明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目光掠过案上凌乱的赌具，又落在阿珠懵懂的脸上。眼底那抹无奈渐渐化作深潭般的平静，仿佛方才的闹剧不过是水面泛起的一丝涟漪，转瞬便了无痕迹。

檐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夕照穿过窗棂，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长，斜斜映在绘着万里江山的屏风上。

【御书房】

昭明指尖轻叩檀木案几，望着正在廊下与泠鸢嬉闹的阿珠，眉头微蹙：

昭明"再这般跟着和周他们胡闹，迟早要学坏。"

他执起朱笔在奏折上勾画，忽而搁笔：

昭明"传国师入宫，即日起教阿珠读书明理。"

阿珠提着裙角匆匆跑进藏书阁时，日影已西斜。她发间步摇微乱，喘着气停在青玉案前：

混沌珠"先生......我、我来迟了......"

天命执卷的手顿了顿。窗外梧桐叶飘落，正巧覆在书页"混沌初开"四字上。

天命"无妨。"

他声音依旧清冷，却不着痕迹地将案上凉透的茶盏往旁边挪了挪。

阿珠忽然凑近，杏眼里盛满好奇：

混沌珠"和周说要毕恭毕敬，可我见先生却觉得......"

她指尖无意识绕着衣带，

混沌珠"像见到故人似的。"

"啪嗒——"

天命手中的墨锭突然断成两截。黑玉般的碎块滚落在宣纸上，洇开一片乌云般的墨迹。上万年的记忆在神识中翻涌——那些在混沌中相伴的岁月，那些她化作珠形时，他默默书写在天命书页上的所有絮语。

天命"一见如故？"

他重复这四个字，素来平稳的声线竟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阿珠被他的反应吓到，慌忙去擦墨渍：

混沌珠"是我说错话了吗？"

窗外忽起一阵穿堂风，将案头书页哗啦啦翻回扉页，露出题着"天命"二字的朱砂印。

天命执起青玉笔管，在雪浪笺上缓缓写下"天"字。横平竖直的墨痕在宣纸上舒展，如一道亘古不变的法则。

天命"两横在上，一人在下。"

他指尖轻点字迹，

天命"这便是天意如枷，众生俯首。"

阿珠忽然按住宣纸边缘，澄澈的眸子里映着未干的墨色：

混沌珠"我不喜欢天。"

她歪着头，发间珠钗轻晃，

混沌珠"若换作我写，定要把人画得比天还高。"

天命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砚台中墨汁泛起细微涟漪。

暮色渐沉时，阿珠抱着描红本蹦跳着离去。檐角风铃叮咚作响，惊起几只栖雀。

泠鸢便是这时出现的。

她斜倚朱漆廊柱，手中捧着那件雪狐大氅，衣袂被晚风拂起，似一片不肯坠地的秋叶。

泠鸢"国师前夜的袍子......"

她将披风递出，护甲在暮光中泛着冷芒，

泠鸢"本宫亲自来还了。"

天命抬眸，恰见最后一缕夕照穿过她指间，将那件披风照得半明半暗，宛如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暮光斜照，天命接过雪狐大氅的刹那，泠鸢忽然欺身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