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暗房,工作室的电话正在响。俞婉清看了眼来电显示——家乡的区号。她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喂?"
"婉清?"是阿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你爸爸住院了,心脏病发作。医生说要马上做搭桥手术..."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远忽近,俞婉清扶住桌沿才没有跌倒。父亲一向健康,连感冒都很少得。她脑海中闪过最后一次见面时,父亲对她摄影事业的轻蔑嘲笑,和那句"别丢人现眼"。
"我...我马上回去。"她听见自己说。
收拾行李时,俞婉清的手一直在抖。她胡乱塞了几件衣服,抓起相机包,又放了回去——这次回家不是去工作。最后时刻,她还是带上了那本备份硬盘,里面存着所有"城市记忆"项目的照片。
高铁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俞婉清的思绪却停滞不前。父亲躺在病床上的画面与记忆中最后一次争吵重叠——那时她刚获得第一个摄影奖项,兴奋地回家报喜,却被父亲泼了冷水。
"这种不稳定的工作能有什么出息?"父亲将杂志扔在茶几上,"你表哥在投行年薪百万,你呢?连房租都要靠家里补贴!"
"我不用你管!"当时她摔门而出,整整三个月没联系。
现在,医院白色的走廊像一条无尽的隧道,消毒水气味刺痛她的鼻腔。阿姨在手术室门口等她,眼睛红肿。
"医生说他血压一直很高,又不肯好好吃药..."阿姨拉着她的手,"这次是在办公室突然晕倒的,幸亏同事发现及时..."
手术灯依然亮着。俞婉清坐在塑料椅上,盯着自己的鞋尖。她应该感到悲伤、恐惧或者担忧,但此刻占据她内心的只有一种奇怪的麻木。
"你爸爸其实很为你骄傲,"阿姨突然说,"他书房抽屉里收着你所有的发表作品..."
"那他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俞婉清的声音比预想的要尖锐。
阿姨叹了口气:"你知道他的性格。觉得表扬会让你骄傲,批评才能鞭策你进步。"她轻轻握住俞婉清的手,"老一辈的爱,总是用伤害来表达。"
手术灯终于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手术很成功,但需要观察48小时。家属可以去ICU外面等着。"
透过ICU的玻璃窗,俞婉清看到父亲身上插满管子,脸色灰白得像她暗房里的相纸。那个在她记忆中永远威严、不可违抗的男人,此刻看起来如此脆弱。
她摸出手机,下意识地翻到祁煜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最终还是锁上了屏幕。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就像她父亲永远不会认同她的职业选择一样,祁煜也永远不会走出沈念的阴影。
夜晚的医院走廊空荡寂静。俞婉清蜷缩在等候区的长椅上,半梦半醒间,似乎闻到一丝熟悉的雪松气息。她以为是幻觉,直到一双锃亮的皮鞋停在她面前。
抬头,祁煜就站在那里,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西装皱巴巴的像是穿了一整天。他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