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哲远闭上眼睛。他太了解家族游戏的规则了——在丛林里受伤的动物,很快就会被同类分食。
窗外,暮色降临,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在某个高档会议室里,他的命运正被重新书写,而他只能躺在这里,无能为力。
护士进来换药时,发现病人正盯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第一次认识它们。
"需要什么吗,陈先生?"她问。
陈哲远抬起头,眼神让护士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那是一个溺水者的眼神。
"我需要重新学习..."他低声说,"如何成为一个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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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哲远第三次看表时,餐厅经理已经在他身边徘徊了十五分钟,脸上的笑容像涂了胶水一样僵硬。
"陈先生,需要再给您换一杯水吗?"经理弯腰问道,声音压得极低。
"不用。"陈哲远松了松领带。这家米其林三星餐厅是他常来的地方,今天却让他格外烦躁。窗外暮色已深,玻璃上映出他紧绷的侧脸——深灰色定制西装,一丝不苟的发型,还有眉间那道越来越深的皱褶。
迟到三十七分钟。苏家大小姐的架子比他想象的还大。
手机震动起来,父亲的消息:「谈得怎么样?」
陈哲远没回复。他盯着桌上精心布置的玫瑰和烛光,考虑着是否应该直接离开。就在这时,餐厅门口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穿宽松卫衣、牛仔裤的女孩正和门卫争论着什么。她背着一个帆布包,头发随意扎成马尾,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红。陈哲远眯起眼——不可能是她。
然而那女孩突然指向他的方向,门卫一脸困惑地让开了路。她大步走来,帆布鞋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却在陈哲远桌前戛然而止。
"陈哲远?"她歪头打量他,"抱歉迟到了,咖啡馆有点事。"
陈哲远的手指在杯沿上顿住了。这就是苏沫?苏远山口中那个"刚从法国回来,知书达理"的女儿?
"你迟到了四十分钟。"他冷冷地说。
苏沫拉开椅子坐下,顺手把帆布包扔在旁边座位上:"我说了抱歉。而且,"她扫了一眼桌上的摆设,"我以为只是普通吃个饭,没想到搞得像求婚现场。"
餐厅经理适时出现,恭敬地递上菜单。苏沫看都没看:"我要一份意面,随便哪种,再加杯柠檬水。谢谢。"
陈哲远深吸一口气,点了一份招牌套餐和红酒。等服务生离开,他才仔细打量对面的女孩——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名牌包,指甲剪得很短,右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烫伤疤痕。唯一符合他想象的,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
"所以,"陈哲远打破沉默,"苏叔叔说你在法国学艺术?"
"甜点制作。"苏沫纠正道,"蓝带学院,甜品艺术专业。不过我只读了一年就退学了。"
"为什么?"
"发现所谓'艺术'大部分是商业炒作。"苏沫喝了一口水,"就像这家餐厅,三颗星的价格,一颗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