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房红色警报灯在头顶旋转，沈疏白挽到肘部的衣袖滑落半寸，旧伤痕如同蜈蚣匍匐在腕骨内侧。他的手指正死死扣住显影盘边缘，药水在疤痕沟壑间折射出诡异的幽蓝。

"这就是你拒绝人体摄影的原因？"苏见青的镊子悬在相纸上方，定格的画面里是沈疏白昨日插花时绷紧的后颈线条。

少年猛地抽回手臂，碰翻了停显液。醋酸味瞬间暴涨，他后退时撞倒的片夹架在墙面投下牢笼般的阴影。三十七张待扫描的底片雪花般飘落，每张都是苏见青不同角度的睡颜。

"你动了我上锁的档案柜。"苏见青踩住某张滑向排水口的底片，孔雀蓝睡衣肩带在画面上裂成银河。

沈疏白背靠冷藏室铁门喘息，腕间的伤痕在警报灯下泛着磷火般的幽光："前天补送花材...看到暗房灯没关。"他的喉结在警报声里艰难滚动，"那些底片..."

"在哭。"

苏见青突然截断他的话。她弯腰拾起浸泡在药水里的相纸，画面上沈疏白蜷缩在暗房角落的身影正逐渐清晰——那是他昨夜偷冲底片时被红外相机拍下的画面。

警报器戛然而止，黑暗中有金属落地的脆响。沈疏白摸到门把手的瞬间，苏见青已经用冰凉的镊子抬起他下巴："知道为什么显影剂会突然变质吗？"她的拇指擦过他眼尾泪痣，"当暗房藏了不该藏的东西..."

月光突然刺破通气窗栅栏。沈疏白在眩晕中看见满地底片泛起荧光，那些他偷偷拍摄的日常碎片——她叼着薄荷糖系相机背带的侧影，她踮脚调整顶灯时绷直的脚背，她伏案沉睡时滑落的铅笔——此刻都成了钉住灵魂的银桩。

"去年三月，拾遗花坊。"苏见青的声音混着药水嘀嗒声，"那个消失的园丁是你。"

沈疏白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挣扎着去够门锁，却被苏见青用暗房挂绳反缚双手。浸透显影液的绳索勒进旧伤，他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别打开最里面的抽屉..."

苏见青的动作顿住了。她的视线落在少年剧烈起伏的脊线上，那里有新鲜抓痕穿透衬衫经纬。当她的指尖触到抽屉把手时，沈疏白绝望的喘息突然变成某种支离破碎的笑声。

抽屉里躺着被肢解的哈苏相机，焦黑的镜头碎片间缠着褪色绷带。泛黄的维修单上赫然印着去年三月日期，客户签名栏画着朵颤抖的蓝鸢尾。

"那天暗房起火不是意外。"沈疏白的声音像从深水中浮起，"我父亲..."

街道突然传来救护车嘶鸣，盖过未尽的话语。苏见青在闪烁的蓝光里松开绳索，发现少年腕间的旧伤正渗出新鲜血珠。当她扯开领带想要包扎时，沈疏白突然咬住她虎口，咸腥味在两人唇齿间炸开。

"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镜头。"他扯落暗房帘幕，暴雨裹着月光倾泻而入，"就像永远拍不到倒影的镜子..."

碎裂的相框玻璃映出无数个残破的他们。沈疏白消失在雨幕中时，苏见青才发现掌心攥着枚染血的银质铃兰胸针——正是初见时别在他领口的那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