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白拆纱布的动作被瓷勺轻叩声打断。
"医嘱说早晚各换一次药。"苏见青端着白粥倚在厨房移门边，晨光给她珊瑚绒睡袍镶上毛边。她故意晃了晃贴着卡通创可贴的食指："伤员要听伤员的话。"
少年沉默着把纱布卷往身后藏，却碰倒了藤编药箱。碘伏棉球滚到苏见青脚边，被她用趾尖勾着踢回原处。这个过于灵巧的动作让沈疏白想起她调试三脚架的模样。
晨间插曲最终以妥协告终。苏见青盘腿坐在地毯上给他涂药膏时，发现沈疏白把沙发罩换成了鸢尾花纹样。棉签扫过结痂的伤口，少年垂落的睫毛在晨曦中抖落细碎金光。
"冰箱第二层有惊喜。"她突然说。
沈疏白打开冷藏室时，三支雪柳正在恒温柜里舒展枝条。玻璃罩内侧结着霜花，隐约能看见他上周随手画的养护便签——这个嘴硬的女人不知何时拓写了笔迹。
梅雨季在蝉鸣中悄然退场。苏见青开始习惯清晨六点半的烤箱提示音，沈疏白总能掐着点端出酥皮恰好的蛋挞。她曾撞见他对着手机食谱皱眉的模样，面粉沾在鼻尖像初雪落在松枝。
某个闷热的午后，暗房传出规律的水流声。苏见青推门看见沈疏白正在整理泡烂的底片，他挽起的裤脚露出结痂的擦伤，塑料手套明显大了一号。那些曾记录着暧昧瞬间的胶片，此刻正乖顺地躺在他标注的密封袋里。
"赔你的。"少年将分类好的底片盒推过来，耳尖泛着不自然的红。最上层贴着便签：C类-过度曝光/可做抽象素材。
苏见青抽出张暴雨夜的废片对光端详，闪电纹路恰好拼成蓝鸢尾的形状。她突然将底片按在沈疏白胸口："暗房管理条例第一条..."冰凉胶片激得他后退半步，"未经允许的助手要终身服役。"
蝉声突然拔高。沈疏白转身去调烘干机温度时，后颈棘突泛着薄汗的光。苏见青注意到他换了新的纽扣，孔雀蓝丝线蜿蜒如初遇那日的雨痕。
月光漫过第三格窗棂时，苏见青摸到了阳台微温的陶杯。
沈疏白蜷在藤椅里的身影倏然僵直，薄荷茶在杯中漾出细纹。他匆忙将某样东西塞进睡衣口袋的动作，惊醒了睡在晾衣架上的虎斑猫。
"伤口又疼了？"苏见青晃了晃手中的止痛膏。她的丝绸睡裙扫过少年赤着的脚背，发现他竟穿着反季节的毛绒袜。
沈疏白摇头时，脖颈处的纱布擦过椅背。藏在口袋边缘的银质铃兰胸针露出尖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暴雨夜遗失的那枚。
苏见青假装没看见，转身倚着围栏点燃薄荷烟。夜风掀起她垂落的发丝，露出后颈淡青的拔罐印痕。沈疏白的目光在那处淤痕停留片刻，突然起身关掉嗡嗡作响的老式收音机。
寂静如同显影液漫过阳台。晾晒的床单在两人之间投下海浪般的阴影，沈疏白终于从口袋里掏出半卷胶卷——正是去年拾遗花坊暗房抢救出的残卷。
"能借暗房设备吗？"他的指尖抚过胶卷缺口，"这是父亲最后..."
苏见青的烟灰坠落在陶杯沿。她接过胶卷对着月光端详，发现齿孔间卡着细小的蓝鸢尾花瓣："现在就可以。"
暗房红灯亮起时，薄荷烟还在烟灰缸里袅袅。沈疏白看着苏见青熟稔地调整显影液配比，忽然发现她将温度计读数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那是他整理花材时的强迫症习惯。
药水中的胶卷逐渐显影。当画面浮现的刹那，沈疏白抓住了苏见青的手腕。二十年前的拾遗花坊废墟上，浑身湿透的少女正在暴雨中调试三脚架——那是十五岁的苏见青。
"你参加过火灾救援？"沈疏白的声音发颤。
苏见青用镊子夹起相纸，画面边缘露出半张烧焦的记者证：XX报社实习记者苏见青。她突然将冰凉的相纸贴在他眼睑："当年我拍到的不止这些。"
暗房抽屉最深处滑落泛黄的笔记本。沈疏白翻开扉页，父亲的字迹如刀刻斧凿：「1999.3.21 暴雨 遇见蓝鸢尾化形的少女」
晨光刺破云层时，他们靠着烘干机沉沉睡去。苏见青的手帕盖在沈疏白膝头，上面绣着的蓝鸢尾与父亲遗稿的涂鸦如出一辙。虎斑猫偷走了那枚铃兰胸针，在晨露里拨弄出清脆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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