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后来又与祖母聊了许久才出窦府，两人手牵手走在傍晚的街市上。
看着路边亮着的灯笼，窦絮不禁想起了与他重逢的那日晚上，在街上看到了他，转身就躲。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纪咏听到，弯着唇看向她，“怎么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没什么，就是想到中秋那夜，我看到你后，像躲瘟神似得躲你，如今竟然会和你手牵着手，而且马上就要成婚了。”
经她这么一提，纪咏也想了起来，当时看到窦絮从窦府走了出去，便下意识跟着她，看着她进邓府又出去，在街上闲逛，故意想让她注意到自己，便走到她前面，就这么看着她见到自己后，转身就走。
这么回想起来，当时见她躲着自己，心里的感觉怪怪的，现在才知道了那是失落。
“是啊，夫妻…曾经我从未想过的词竟会出现在我身上。”
窦絮靠近他，双手环住他的腰，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纪咏弯起唇角，拥着她的肩膀，下巴轻放在她的头顶。
“我们这样在街上拥抱不好吧。”
“是呢。”
窦絮想赶紧从他怀里出来，却被纪咏禁锢在怀里。
“再抱会儿，别人看不到你的脸，丢脸也是丢我的脸，可我乐意。”
他的声音在窦絮听来莫名黏糊糊的，有种撒娇的意味。
婚期在即，他们开始忙得脚不离地，又要忙宫中事务，又要写婚帖、备婚宴、制婚服。
这天，窦絮刚给邓行邓老送了婚帖回来，就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若有所思。
她在邓府待了许久，听邓老说他开始筹备办学堂。
上一世，她在学堂过得很好，与学生们相处的非常愉快，在他们在一起时，可以忘记许多烦恼，说实话还有点怀念。
“怎么啦？坐在这里。”窦昭缓缓走了过来，有着身孕的肚子已经开始显形。
“阿姐。”窦絮见她走进院子，赶紧过去，把她扶了过来坐下。
“晞宁，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窦絮提起茶壶，给窦昭倒了杯茶，放到了她面前，“嗯，邓老要开学堂了…”
“你还想在学堂教书？”
窦絮看着茶杯中漂浮的茶叶，先前是因为迫不得已才在宫中任职，但她觉得宫中的差事并不适合自己，在宫中总要注意谨言慎行，一点也不自由，不像在学堂，空闲时还可以和孩子们玩闹。
“既然不喜欢宫中职务，那就辞官好了，做你自己想做的嘛。”窦昭抬手把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宠溺地道。
“好~等纪见明回来，我跟他说说。”
“他要是不同意，你不会就放弃吧。”
她毫不犹豫地摇头，因为她从未想过这个可能，“不会，他不同意我也依旧是要辞官的，我只是提前告知他一声，而且他肯定会同意。”
“知道你们恩爱啦。”窦昭碰了下她的鼻子，笑得灿烂，自家妹妹能够幸福，她高兴的不得了。
“阿姐又打趣我。”
纪咏来找他时，看到她正试婚服，穿着红色婚服的她，牢牢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你回来啦。”窦絮余光注意到他的身影，转身面向他。
纪咏走过去，含情脉脉地看着她，“我娘子真好看。”
窦絮抬手碰了下他的唇，“你这涂了毒的嘴，怎么不损一损我了？”
“损别人可以，损娘子不行，要是把娘子气走了，我可没处找去。”纪咏从身后环抱住她语气轻快。
她从纪咏怀中出来，想趁现在跟他说辞官的事。
窦絮面对他站着，表情严肃，“成婚后，我想辞官，继续做教书先生。”
先前窦絮和他说过自己离开万佛寺后就到京城做了教书先生的事，其实前世在她离开后，他也暗暗查过她的情况，不用她说，也是知道的。
“那便辞，娘子做主。”纪咏向她诉说他对未来的计划，“等我培养出能接替我的人后，我也辞官，到时候你教书，我看病。”
窦絮对上他柔情的目光，心里暖洋洋的，她想那样的日子肯定很惬意，只是…
“你好不容易做上首辅，不用为了我…”
“不，首辅从来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时局安定，想要身边有你相伴，如今前者已经做到，后者嘛…”纪咏捧着她的脸，眼神认真且真诚，“我不想因为公务，而没时间陪你。”
“我不用陪的。”窦絮眨了眨眼，想要让他知道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是我需要你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面前的人了，他不想否认自己对她的依恋。
“那些大臣知道他们毒舌的首辅大人这么黏糊吗？”窦絮抬手点了下他的泪痣，故意打趣他。
他在朝中的事迹还是有所耳闻的，他刚当任时，众大臣都反对他这个毛头小子做首辅，然后他就在早朝上，把大臣们怼了个遍，自那之后再没人反对，毕竟能力摆在那里呢。
窦絮把纪咏的婚服拿过来，比在他身前，看看合不合适。
“好像挺合身的，你要不要试试？”
纪咏看了一眼她身上还没换下的婚服，虽然过几天他们就要一起穿了，但他还是想在正式婚礼前与她一同穿一次。
“我试试。”
窦絮把婚服交给他，迈步刚要走出里屋，纪咏拉住了她，“去哪？”
“能...能去哪？你换衣裳，我出去等啊。”窦絮故作严肃看着他，“你我还未正式成亲，依旧是男女授受不亲。”
虽然他们抱都抱过了，亲...亲也亲过了。
她走出里屋，把屋子留给纪咏，徒留他一人无奈一笑，但眼中满是爱意。
外屋的窦絮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待，没一会儿，纪咏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上了婚服。
窦絮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满意地露出笑容，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见纪咏穿艳色的衣裳了，还是独属于和她成婚的婚服。
“好看吗？”
“好看，好看的不得了。”她重重点了点头，眼睛笑盈盈的。
他们一一把婚服换下来后，便走到院中喝茶，细聊婚礼准备情况。
还有几张婚帖没给，因为这两日宫中有些忙，便只能先放放，今日倒是得空。
窦絮翻看剩下的婚帖，是给窦明、表姐还有安素的。
只是窦明现在不太适合出现在众人面前，毕竟她已经“死”了，但窦絮很想让她也来参加。
“明儿把自己伪装严实了，应该没人看得出来吧。”
“知道你想让她来，那就来嘛，把脸挡住问题不大。”纪咏捏了捏她的脸，一脸宠溺地看着她。
窦絮瘪了下嘴巴，往后一躲，故意让他的手落空，冲他吐了下舌头。
“说正事呢，别乱动。”她正了正坐姿，继续翻看婚帖，“对了，赤那和都兰要不要给他们传信？”
纪咏眼疾手快捏了她一把，又迅速恢复正经的表情，“不用传信，他们昨日就来了京城，我早就告诉他们了，今日我碰到赤那，他好像是去找窦明了。”
“那巧了，一会儿把婚帖给他们送去。”她无奈笑了下，嘴角上扬，“还有表姐和陈嘉。”
“你知道不？表姐和陈嘉两人似乎对对方有意呢。”
“是嘛。”
窦絮连连点头，笑得嘴角下不来，“嗯嗯，说不定也好事将近呢。”
在窦絮笑容的感染下，他也不自觉弯起嘴角，看到石桌上写有“苗安素”名字的婚帖。
他拿起来看，道，“那苗安素是不是回福亭了？”
自那以后，苗安素便回了福亭，忙于生意，整个人变得比以前成熟了。
“嗯，只能派人给她送过去了。”
晌午过后，表姐刚好来到国公府，他们把婚帖交给她，连同陈嘉的那张，表姐红着脸接了过去。
然后窦絮与纪咏出了府，往城郊窦明的小院去，刚走进小院，就看到赤那抢着帮窦明在劈柴。
窦絮与纪咏相视一笑，双双憋不住，笑出了声，堂堂力真可汗这么殷勤卑微还是第一次见，不过这样更好，窦明不会受委屈。
听到笑声，院子里的两人看了过来，窦明红了耳根，站直了身子，手足无措的样子。
“絮姐姐，你来啦。”
“咳，我们来给你送婚帖，还有赤那可汗的。”窦絮碰了碰自己的鼻子，“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没有。”窦明拉住窦絮的手，明亮大大的眼睛看着她，请他们进屋，“絮姐姐，纪大人，进来坐。”
“明儿...”一旁存在感突然变低的赤那出声。
窦明看向他，眨了眨眼睛，“你...你也进来吧。”
他们二人之间相处得很微妙，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两个人都有那意思，只是窦明很明显有些逃避，似乎还不想进入下一段婚姻。
走进屋后，窦絮把她拉进里屋，留下纪咏和赤那两人相对而立。
“她们应该有悄悄话，咱们等着就是了。”纪咏勾着唇角，他再了解不过窦絮了，“坐吧。”
“好。”
事实证明，纪咏真的很了解窦絮。里屋内的，两个姑娘果真在说悄悄话，窦絮拉着窦明坐在床榻边。
“明儿，最近过得怎么样？”
窦明回握她的手，笑得恬静，“挺好的，感觉自己成长了不少，会了很多东西。”
成长的道路又怎么会一帆风顺，她一个人的生活肯定遇到了很多困难。
“絮姐姐，你和纪大人一定要幸福。”
“嗯，谢谢你明儿。”窦絮莞尔而笑，她把婚帖递给她，“明儿，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窦明看着窦絮手中的红色囍帖犹豫着，她很想去，但又不能去。
“没关系的，你戴个帷帽，或者戴面纱，没人看得出来的。”窦絮看出她想去的心，把囍帖塞到窦明手中，不容她拒绝，“我希望你能来。”
“好，我会去的，絮姐姐。”
窦絮突然想到赤那，好奇赤那在窦明那里的想法。
“明儿，你现在对赤那什么感觉？”
听到窦絮提到赤那，她陷入了沉默，抿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明儿，如果你喜欢他，你不用顾虑太多，我其实并不想真的让你一个人生活五年。”
“絮姐姐，我懂，可我还是想等这五年，我需要时间去好好成长独立，我不想再把自己压在一个男人身上。”窦明表情严肃，眼中满是认真，可见她现在真的无心情爱，“我想像你和昭姐姐学习，你们都很聪明，昭姐姐很会做生意，而你武功很好，所以我也想有自己的一技之长，我想靠自己慢慢开一间绣坊。”
“你能这么想很好啊。”窦絮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只是你要和赤那说清楚哦。”
窦明重重点了下头，“嗯，我会的，我们本就不可能，他是可汗，不可能抛下力真不管，而我也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乡，放弃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她神情有些失落，窦絮看在眼中，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窦明也不想再赌了。
她曾赌魏廷瑜会永远对自己好，赌他会上进，可最终她赌输了，还送上了腹中孩子的命和自己的半条命，这是她一辈子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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