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之冢·纠缠

五条悟在解剖室找到夏油杰时，他正在用手术刀剖开咒灵核心。青色血管状物质从晶体内部渗出，在金属托盘上组成不断变幻的二进制代码。

“这是第三十七次实验记录。”夏油杰的声音带着电子仪器般的冰冷，液晶屏幕的蓝光映得他瞳孔发灰，“核心在凌晨两点至四点会释放α波频段，与人类REM睡眠期的脑电波同步。”

五条悟伸手挡住他继续解剖的动作，“你连续四天没睡了。”

“硝子给的营养剂很有效。”夏油杰转动手术刀，刀尖反射的光斑在悟脸上跳动，“看这个。”他指向显微镜下的样本，“咒力结晶呈现海马体结构，记忆储存量相当于三万人份的...”

玻璃器皿突然炸裂。无下限术式形成的屏障将碎片定格在空中，五条悟的指尖抵住夏油杰眉心，“现在，睡觉。”

夏油杰在陷入黑暗前看到的最后画面，是悟的六眼里流动着罕见的焦虑。那些虹膜纹路突然让他想起数据之冢里的咒力回路，都是精密到令人作呕的完美构造。

梦境来得汹涌异常。他站在五条家禁地的回廊，月光把枯山水庭园照得惨白。幼年的悟被按在祭坛上，长老们用银针刺入他眼周穴位。鲜血顺着雪白睫毛滴落，在地面凝成六瓣冰花。

“成为神就要先杀死人性。”大祭司的声音混着骨笛呜咽。夏油杰想冲过去却被无形屏障阻挡，眼睁睁看着小悟咬破嘴唇也不肯喊疼的模样。忽然所有场景倒转，他发现自己变成被解剖的咒灵核心，而握刀的手属于五条悟。

惊醒时喉咙里泛着铁锈味。五条悟正用反转术式治疗他咬破的舌尖，薄荷味咒力抚过唇瓣的触感让他颤栗。晨光透过纱帘勾勒出挚友的轮廓，这个距离能看清对方睫毛上凝结的晨露。

“梦见什么了？”悟的呼吸扫过他耳尖。

“你的童年。”夏油杰看着绷带下渗出的血点，“那些传承仪式...”

五条悟突然把他按回枕头，“六眼不需要同情。”语气比平时低了八度，这是夏油杰第一次在他身上嗅到类似恐惧的情绪。

新任务来得猝不及防。北海道出现特级咒灵“雪女”，遇难者遗体呈现诡异的微笑表情。当他们踏进暴风雪笼罩的山村时，夏油杰立刻察觉异常——咒力残渣里混杂着数据之冢特有的硝烟味。

五条悟的六眼在护目镜后闪烁:“看来我们的老朋友进化了。”

暴风雪突然凝聚成无数冰锥。夏油杰召唤出裂口女，却发现咒灵在接触雪女的瞬间开始数据化。裂口女的剪刀变成像素方块崩解，记忆碎片倒灌进他大脑——是那个程序员临死前的记忆，键盘上沾满脑浆还在疯狂敲代码。

「茈」

现实被撕开裂缝的刹那，夏油杰看到雪女核心深处嵌着熟悉的晶体。数据之冢的咒灵核心正在跳动，与三个月前被收服的那块产生共鸣。他忽然明白这些特级咒灵都是活体服务器，正在将人类恐惧上传到某个中央处理器。

“别杀它！”夏油杰抓住悟发动术式的手，“要活捉核心。”

五条悟的咒力偏移了0.3度，「茈」的光芒擦过雪女耳际。夏油杰趁机发动「极之番·漩涡」，却在吸收过程中看到更可怕的画面:灰原和七海被数据化的尸体漂浮在虚空中，夜蛾老师的玩偶咒骸流着血泪。

“杰！”

五条悟的嘶吼仿佛从深海传来。夏油杰发现自己跪在雪地里，指甲深深抠进冻土。那些虚假记忆仍在灼烧神经，但最令他战栗的是内心深处滋生的认同感——当看到普通人化作数据洪流中的尘埃时，他竟然感到解脱。

返程的路上，五条悟把草莓大福掰成两半。夏油杰咀嚼着甜食，却只能尝出电子元件燃烧的焦糊味。他看着悟唇角沾着的草莓酱，突然想起某个雪夜，他们分食同一碗红豆年糕汤时，糖分在舌尖绽放的温暖。

“味道变了？”五条悟突然问。

“没有。”夏油杰笑着咽下最后一口。这是他们相识以来第一个谎言。

深夜的教会遗址下起了雨。夏油杰抚摸着露出地表的镇魂碑，平安时代的咒文正在渗出黑色黏液。当他用咒灵操术吸收时，千年怨念化作记忆洪流——他看到六眼神子被献祭的场景，看到五条祖先把咒力本源封印在轨道，看到人类如何用工业革命孕育出新的诅咒之神。

“果然在这里。”五条悟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他白衣淋得半透，手里握着从高专资料室偷出的卷轴，“从看到数据之冢的咒力回路开始，我就怀疑五条家参与过类似实验。”

夏油杰看着卷轴上熟悉的术式图谱，突然笑出声。那些困住雪女的代码，与五条家禁地的结界阵法如出一辙。最讽刺的是，用来封印咒力的阵法，如今正在催生更强大的诅咒。

雨越下越大，五条悟的六眼在暗夜中荧荧发亮:“要摧毁整个系统吗？”

“不。”夏油杰擦去镇魂碑上的污渍，“我要让它重生。”

闪电划破天际的瞬间，他们同时看清了彼此眼中的倒影。五条悟看到的是熊熊燃烧的执念之火，夏油杰看到的是正在碎裂的苍蓝之瞳。雨滴悬停在两人之间，像无数面棱镜折射着即将分崩离析的世界。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夏油杰已经站在新宿街头。他咬下最后一口抹茶可丽饼，苦涩的茶香终于完全消失。人群像数据流般从身侧掠过，他望着玻璃幕墙上的倒影，突然发现自己的虹膜变成了咒灵核心的晶体质地。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五条悟发来的照片——冲绳海边的夕阳，他们并排留在沙滩上的脚印正被潮水吞没。夏油杰长按删除键，指尖悬停在屏幕上良久，最终只是关掉了电源。

秋雨又落下来时，他走进了盘星教的地下圣堂。教徒们跪拜的嗡鸣中，夏油杰摊开掌心，三颗咒灵核心正在融合成微型月亮。当卫星经过东京上空时，他感受到了来自大气层外的咒力共鸣。

“原来如此。”他对着虚空微笑，“人类才是最大的咒灵孕育场。”

黑暗中有蝴蝶破茧而出，翅膀上的磷粉组成古老箴言。夏油杰想起最后一次和悟在温泉旅馆的对话，当时没能说出口的答案，此刻在胸腔中震耳欲聋——

不是保护，而是清洗。不是拯救，而是筛选。

教堂彩窗突然全部炸裂，五条悟踏着月光碎片走来，手中提着伴手礼纸袋。当看到夏油杰手中成型的「人工天灾」核心时，他随手把喜久福抛向空中。

“抹茶味的。”他说着发动术式，奶油在无下限空间凝成银河旋涡，“最后一份了。”

夏油杰挥袖放出虹龙，翡翠色鳞片与银河碰撞出量子火花。在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他忽然看清悟的六眼里藏着什么——不是愤怒也不是悲伤，而是某种更接近释然的孤独，就像十几前独自站在五条家禁地的六眼神子。

当烟尘散尽时，地上只剩半块融化的喜久福。五条悟捡起沾血的墨镜，镜片倒映出夏油杰留在墙上的血字:「我们会在新世界重逢。」

雨滴突然穿透结界落在他鼻尖，带着和那个雪夜相同的温度。

【数据之冢·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