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边界

医用酒精在暴雨中迅速失效。

叶砚之攥着被雨水泡软的诊疗记录本，白大褂下摆粘着程叙白画室里的孔雀石绿颜料。三小时前摔碎的松节油瓶残渣还卡在他皮鞋纹路里，此刻正在青苔石板上打滑。中庭的紫藤花架在雨幕中摇晃，像极了程叙白画里那些扭曲的蝴蝶触角。

"你闻到了吗？"程叙白赤脚踩在蓄水池边缘，病号服领口露出半截纹身——完整的墨色蝴蝶蛰伏在锁骨凹陷处。他张开双臂承接雨水的姿态，如同正在举行某种古老仪式的祭司。

叶砚之将黑伞前倾半寸，雨帘在两人之间织出珍珠灰的屏障："消毒水混着柑橘香，是洗衣房的味道。"他刻意用单调的临床术语回应，指节却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伞骨投下的阴影刚好遮住程叙白腕间新渗出的血渍。

青年突然贴近伞沿，湿发像海藻缠上金属伞骨："是腐烂的佛手柑。"他呵出的白雾在玻璃镜片上晕开，"你白大褂第三颗纽扣残留的柑橘调香水，和我母亲自杀那晚打碎的香水瓶一模一样。"

诊疗手册记载程叙白七岁目睹母亲溺亡，但此刻叶砚之颈后的汗毛因更可怕的猜想竖立——转诊记录显示程母死亡时间是七月，而佛手柑花期在深秋。

雨声骤然轰鸣，程叙白脚边的积水泛起奇异涟漪。叶砚之瞳孔收缩，那些被雨水击打的涟漪竟呈现出和画室标本盒相同的磷光蓝色。当他试图后退，发现自己的倒影正被某种菌丝状的光斑侵蚀。

"叶医生在害怕？"程叙白沾着颜料的指尖划过伞面，油彩在雨中晕染成蝶翼脉络，"上个月转诊我的陈医生，现在每天要喝2000cc葡萄糖溶液——毕竟他的胃被妄想型人格喂了太多丙烯颜料。"

叶砚之忽然拽过程叙白的手腕，医用绷带在雨中迅速洇出朱红。青年皮肤下搏动的血管正以异常频率震颤，就像......就像诊疗室那些正在苏醒的蝴蝶标本。

"体温38.9℃，脉搏128次/分。"叶砚之的声音被雨声削成锋利的手术刀，"你从今早开始故意不服用奥氮平。"他扯开程叙白袖口，果然看到藏在绷带下的药片，抗精神病药正慢慢融化成蓝色黏液。

程叙白突然发出幼猫般的呜咽，整个人蜷缩进伞下阴影："那些药会让颜料发苦..."他潮湿的眼睫扫过叶砚之颈动脉时，医生闻到了真实的佛手柑腐败气息——来自患者胃部的消化物。

暴雨在伞面炸开蓝色火花。

叶砚之的指尖悬在紧急呼叫按钮上方两厘米处，突然被程叙白咬住手套边缘。青年犬齿刺穿橡胶的瞬间，叶砚之在对方瞳孔里看到了双重虹膜——外层是琥珀色，内圈却泛着昆虫特有的复眼幽蓝。

"叶医生不想看看真实诊室吗？"程叙白吐出浸血的手套，指尖从自己锁骨蝴蝶纹身滑向医生胸口，"就在你听诊器贴着的地方。"

积水中漂浮的画室油彩突然开始自动勾勒图案，叶砚之看着那些颜料聚合成自己童年卧室的轮廓——六岁那年失踪的兔子玩偶，此刻正躺在程叙白描绘的幻境里啃食佛手柑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