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料牢笼

画室的松节油气味浓得令人窒息。

叶砚之的皮鞋踩在满地颜料管上，发出粘稠的挤压声。程叙白蜷缩在画架后的阴影里，手中油画刀反射着诡异的光。画布上未完成的蝴蝶群像正在蠕动，钴蓝色的翅膀边缘渗出真实鳞粉。

"程叙白，把刀放下。"叶砚之的声音带着催眠后的沙哑，右手掌心被镜面割破的伤口渗出蓝色液体。他注意到自己的血滴在地板上时，会像水银珠一样滚向画架方向。

青年没有回应，只是用油画刀刮擦画布，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颜料从画布上流淌下来，在地面汇聚成蜿蜒的溪流。叶砚之惊觉那些颜料并非随意流淌，而是在地板上勾勒出诊疗室的平面图——包括那面诡异的单向镜。

"你看到了吗？"程叙白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天真，"它们在找妈妈。"他指向画布，叶砚之这才发现那些蝴蝶的腹部都鼓胀着，像是怀有身孕。

画室温度骤降。叶砚之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凝结成蝶翼形状，他的手表又开始逆时针疯转。当分针划过十二点，画室里的所有颜料管突然爆裂，各色颜料喷溅到墙上，自动绘制出一幅巨大的解剖图。

那是女性子宫的剖面图，但子宫内孕育的不是胎儿，而是无数蜷缩的蝴蝶幼虫。叶砚之的医学知识让他立刻认出，这幅解剖图的绘制手法与二十年前那场著名医疗事故中的教学图如出一辙——当时一位精神病学教授在课堂上用患者子宫做活体解剖示范。

"那是你的..."叶砚之的话被颜料喷溅声打断。程叙白突然用油画刀划开自己的手腕，但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浓稠的钴蓝色颜料。那些颜料在空中凝结成蝴蝶形状，扑向墙上的解剖图。

画室灯光开始频闪。在明暗交替中，叶砚之看见程叙白的影子分裂成两个——一个蜷缩在角落的少年，一个手持手术刀的成年男人。更可怕的是，他自己的影子也出现了异常，呈现出六岁孩童的轮廓。

颜料在地面汇聚成漩涡，将两人拉向中心。叶砚之抓住画架试图稳住身体，却发现画架变成了诊疗床的金属栏杆。程叙白的声音在漩涡中回荡："叶医生知道为什么蝴蝶要破茧吗？因为茧房就是母亲的子宫啊..."

突然，所有颜料同时飞向天花板，凝结成一幅巨大的蝴蝶产卵图。卵壳破裂的瞬间，叶砚之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每个卵壳里都包裹着一个微型诊疗室，里面关着不同年龄的程叙白。

最中央的卵壳里，七岁的程叙白正在用油画刀剖开孕妇的腹部。当死婴被取出时，叶砚之清楚地看到婴儿后背的墨蝶纹身下，隐约可见自己的名字缩写。

"不..."叶砚之踉跄后退，撞翻了颜料架。各色颜料泼洒在他身上，像是一件抽象派画作。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抓起一支画笔，在墙上疯狂涂抹。当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画出了一间病房的平面图——正是二十年前那场火灾中烧毁的精神病院病房。

程叙白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叶医生，你终于想起来了吗？那场火灾里，我们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