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画室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鼓点。
叶砚之的白大褂已经被颜料浸透,呈现出诡异的靛蓝色。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在墙上涂抹,画出一道道扭曲的线条。那些线条逐渐组成一张病床的轮廓,床上躺着两个相拥的身影——一大一小,像极了母亲与婴儿。
"住手..."叶砚之试图阻止自己的手,却发现左手正死死掐住右手手腕。他的意识仿佛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冷静的精神科医生,一半是歇斯底里的病人。
程叙白蜷缩在墙角,手腕上的伤口仍在渗出蓝色颜料。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磷光,像极了那些苏醒的蝴蝶标本。"叶医生也感觉到了吗?"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颜料在血管里流动的感觉..."
突然,一道闪电劈开夜空。在刺目的白光中,叶砚之看见程叙白的影子分裂成无数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有一个不同的他——七岁举着油画刀的男孩、十五岁在画室自残的少年、二十四岁用颜料涂抹诊疗室的青年...
"我们都是被困在茧房里的蝴蝶。"程叙白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叶医生,你的茧房是什么颜色的?"
叶砚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看见自己的影子也在分裂,六岁目睹母亲失踪的男孩、二十岁在医学院解剖室的青年、三十岁在诊疗室写下手术建议的医生...每个影子手中都握着一支画笔,正在墙上涂抹不同的颜色。
"红色..."叶砚之听见自己说,"我的茧房是红色的。"他想起了那场火灾,想起了病房里燃烧的窗帘,想起了被火焰吞噬的病历本...还有那个被他从火场中推出,却永远留在记忆里的身影。
程叙白突然扑过来,沾满颜料的手抓住叶砚之的衣领。两人的呼吸在潮湿的空气中交织,佛手柑腐败的气息与镇静剂的甜腻混合成一种令人眩晕的香气。
"你终于想起来了..."程叙白的声音颤抖着,"那场火灾里,是你把我推出了病房。"他的眼泪滴在叶砚之的衬衫上,晕开一朵朵墨色的花。
叶砚之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二十年前的精神病院火灾,他作为实习医生参与救援。在浓烟中,他看见一个少年蜷缩在病房角落,手中握着沾血的油画刀。当他将少年推出火场时,一块燃烧的天花板砸了下来...
"我以为你死了..."叶砚之的声音哽咽。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抚上程叙白的脸,颜料在皮肤上留下蓝色的泪痕。
程叙白抓住叶砚之的手,将他的掌心贴在自己心口:"我还活着,因为你。"他的心跳透过衬衫传来,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但你也被困在了那场火灾里,叶医生。你的记忆停留在推我出去的那一刻,永远困在了红色的茧房里。"
暴雨声中,画室的墙壁开始剥落,露出下面焦黑的病房痕迹。叶砚之看见自己的影子逐渐融合,最终变成一个抱着病历本的医生。而那本病历本上,赫然写着两个人的名字——程叙白,和叶砚之。
"我们都是病人,也都是医生。"程叙白轻声说,"你治愈了我的身体,我治愈了你的记忆。"
叶砚之感觉眼眶发热。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发现那些蓝色的颜料正在慢慢褪去,露出原本的肤色。窗外的暴雨渐渐停歇,第一缕晨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只蝴蝶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