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大牢的霉味混着血腥气，呛得陈墨喉头发紧。
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动作，将最后一根银针藏入发髻。前方带路的狱卒腰牌叮当作响，钥匙串上那个飞鱼纹铜饰在火把下泛着诡异的光——正是水师提督府的标记。
"姑娘可想清楚了。"狱卒突然在转角处回头，黄板牙间滋出股腐臭味，"死囚牢的寒气，沾上可是要做噩梦的。"
陈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这人的眼神她太熟悉了，就像当年那些在父亲入狱后，用打量货物的目光扫视她的衙役。她正欲反唇相讥，身后突然传来阵熟悉的咳嗽声。
"差爷行个方便。"
一锭雪花银从陈墨肩头飞过，精准落入狱卒掌心。燕迟不知何时已贴到她身后，紫衣下摆沾着泥浆，脸上却抹了层蜡黄的膏药，活像个痨病鬼。唯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牢道里亮得惊人。
狱卒咬了下银锭，咧嘴笑了："还是这位爷懂事。丙字七号房，半刻钟。"他凑近燕迟耳边，"那老东西这几天突然能说话了，刺史大人亲自审过三回..."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声闷响。燕迟闪电般将陈墨推到墙角，自己挡在她与声源之间。火把剧烈摇晃起来，牢道尽头隐约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
"例行提审。"狱卒浑不在意地摆摆手，"那铸印师骨头硬，天天上刑也不开口——咦？"
他忽然盯着燕迟的左手。陈墨顺着视线看去，发现燕迟袖口露出半截疤痕，形状竟像被烙铁烫出的飞鸟纹。狱卒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右手悄悄摸向腰间佩刀。
"小心！"
陈墨的警告还是迟了半拍。狱卒的刀刚出鞘三寸，燕迟已经拧住他手腕一掰。"咔嚓"骨裂声中，那柄刀稳稳落入燕迟掌心，刀尖抵住狱卒咽喉时，血珠还没渗出皮肤。
"丙字七号房在哪？"燕迟的声音轻柔得像在问路。
狱卒哆嗦着指向右侧甬道。燕迟一个手刀劈晕他，扯下钥匙串抛给陈墨："飞鱼纹那把。"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待会无论看到什么，别碰任何带玄鸟标记的东西。"
陈墨刚要追问，牢道深处突然传来铁器刮擦声。那声音极有规律，三长两短，重复三次。燕迟脸色骤变，拽着陈墨疾退三步——他们方才站立的地面突然塌陷，露出底下泛着寒光的铁蒺藜。
"晋王府的暗号。"燕迟声音发紧，"有人在引我们入局。"
陈墨已经摸到丙字牢房前。锁孔形状特殊，正是飞鱼纹钥匙的轮廓。门开刹那，腐臭气息扑面而来。墙角蜷缩着个白发老人，脚踝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听到响动，他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球突然瞪大。
"小世子...？"老人嘶哑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不...不对...你是..."
燕迟一个箭步上前，袖中滑出短刀斩断铁链。老人却突然暴起，枯爪般的手抓向燕迟衣领！陈墨的银针已经抵住老人太阳穴，却在看清他掌心图案时僵住了——那是用血画出的玄鸟，右下第三道羽纹明显多出个分叉。
"老奴...终于等到..."老人剧烈咳嗽起来，喷出的血沫里混着黑色块状物，"王爷的印鉴...被薛教头带去了赤狼谷...他们要用它..."
轰隆！
整面石墙突然崩塌。烟尘中冲出五个黑衣人，刀光织成死亡之网。燕迟旋身将陈墨护在身后，紫衣被剑气撕开三道裂口。陈墨趁机甩出腰间丝绦，缠住最近那人的脚踝猛拽——机关启动声响起，丝绦中暗藏的牛毛细针尽数扎入对方筋脉。
"后面！"
燕迟的提醒伴随着利刃入肉的闷响。陈墨回头时，看见他左肩插着柄短刀，却仍死死钳住另一个杀手的咽喉。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在老人脸上，那血珠竟微微泛着金色。
"金脉..."老人突然癫狂般大笑，"果然是王爷的种！"他猛地将某物塞进陈墨手中，"去赤狼谷找薛晟...印章在..."
一支弩箭穿透老人咽喉。燕迟暴怒地劈翻偷袭者，却被另外三人逼到墙角。陈墨看清手中是半枚铜钥匙，纹路与燕迟颈间若隐若现的长命锁如出一辙。她来不及细想，袖中机关匣已经弹开。
"闭气！"
白色粉末随着她的厉喝爆散。冲在最前的黑衣人刚吸入就七窍流血，剩下两个慌忙后撤。燕迟趁机夺过地上长刀，刀锋划出朔西军特有的弧线，两颗头颅几乎同时飞起。
"走！"他拽起陈墨冲向暗门，却在拐角处踉跄跪地。陈墨这才发现他后背插着三枚透骨钉，伤口周围已经泛出青紫。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陈墨咬牙背起燕迟，钻进老人所指的暗道。黑暗中有冰凉的东西擦过她脸颊——是蛛网还是血？她已分不清了。只感觉燕迟的呼吸越来越弱，温热的血浸透了她半边衣裳。
"放我...下来..."燕迟气若游丝，"钥匙...长命锁..."
暗道尽头是间废弃的刑房。陈墨刚把燕迟放在刑台上，他就开始剧烈抽搐。她撕开他衣襟，发现透骨钉周围的血管已经变成可怖的黑色。最糟的是，他眉间那颗朱砂痣正在渗血！
"坚持住！"陈墨抖着手取出银针，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燕迟的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但嘴角却挂着古怪的笑："陈姑娘...若我死了...那把钥匙...能开我娘留下的..."
话音戛然而止。陈墨的银针已经刺入他心口要穴，另一只手按在他眉间朱砂痣上。触到那颗痣的瞬间，她如遭雷击——七年前在父亲书房见过的晋王画像，眉间也有这样一颗红痣！
刑房外脚步声越来越近。陈墨突然扯开自己衣领，从贴身锦囊取出个小瓷瓶。这是父亲留给她的保命丹药，全天下仅剩三粒。她咬开瓶塞，却听见燕迟在昏迷中呢喃：
"别走..."
这声呓语像箭矢射中陈墨心口。她怔怔看着燕迟惨白的脸，突然俯身将丹药渡入他口中。唇瓣相触的刹那，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刑房墙上那幅斑驳的九州舆图——赤狼谷的位置，被人用血画了只展翅青鸾。
"我在。"她终于轻轻回握住燕迟滚烫的手掌，"我哪儿也不去。"
地牢某处突然传来机关运转的轰鸣。陈墨警觉抬头，看见通风口外闪过一角杏黄裙裾——那绣着蓝喉歌鸲的纹样，分明是荆州刺史夫人的装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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