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大牢地底的腐臭味粘在舌根，挥之不去。
陈墨贴着潮湿的墙壁前行，每走三步就停下倾听。燕迟跟在她身后，呼吸声比平时粗重——金脉觉醒后的虚弱还没完全消退。自从那夜在祠堂看过晋王遗书，他眉间那点朱砂痣就红得愈发刺目，像粒永远擦不净的血珠。
"第六道铁门。"陈墨用银铃钥匙轻轻划过锁孔，"薛晟说沈毅在最后一间。"
钥匙转动时发出诡异的咔嗒声，仿佛触动了某个古老机关。门开刹那，腐臭气息扑面而来。陈墨刚摸出火折子，就被燕迟按住手腕："等等。"
黑暗中传来铁链摩擦声。有个嘶哑的声音在吟诵："...雪泥鸿爪，飞鸟痕消..."
"是晋王府的暗号！"燕迟疾步向前，差点被地上的骸骨绊倒。
火折子亮起的瞬间，陈墨看清了囚室里的人——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人，更像一具裹着人皮的骷髅。白发垂到腰际，手腕脚踝被铁环磨得露出白骨。最骇人的是他胸口烙印，正是那个熟悉的爪形图案！
"沈...大人？"燕迟的声音发紧。
囚徒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球在看到燕迟眉间朱砂时骤然迸发精光："世子...终于..."他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沫里混着黑色块状物，"金脉...觉醒了吗..."
燕迟单膝跪地，让沈毅能看清自己的脸："薛晟说您有真军报。"
沈毅枯瘦的手指突然抓住燕迟衣领，力道大得惊人："先告诉我...赤狼谷的壁画...第三幅是什么？"
"玄鸟泣血图。"燕迟毫不犹豫，"右下角有个童子捧印，印上缺了一角。"
老人长舒一口气，松开手转向墙壁。陈墨这才发现他背后的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有些地方还嵌着干涸的血迹。
"听好..."沈毅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有力，"建安十二年腊月初七，我带着真军报入京，途中遭截杀。重伤之际将真报交给陈景，自己带着假报引开追兵..."
陈墨如遭雷击。父亲当年突然被下狱，竟是因为这个！
"陈大人将真报藏在..."沈毅的话被一阵剧咳打断。他哆嗦着从发髻里取出片薄如蝉翼的金箔，"赤狼谷...军械库...暗格..."
燕迟接过金箔，上面蚀刻着微缩地图。陈墨凑近看时，发现那竟是晋王府的平面图，后花园某处标着飞鸟纹。
"王爷的...血书..."沈毅突然抓住陈墨的手，"你父亲...不是叛臣...他..."
老人的话永远停在了这里。一支弩箭穿透他的咽喉，箭尾缠着杏黄丝带。陈墨反手甩出三枚银针，黑暗中有人闷哼倒地。燕迟已经拔出短刀挡在她身前，但第二支箭来得更快，直接钉入他右肩！
"箭上有毒！"陈墨闻到了熟悉的甜腥味——又是"青丝绕"！
走廊尽头亮起火把。燕迟扯下外袍裹住金箔塞给陈墨："走！"
"一起走！"她拽住他未受伤的左臂。燕迟却突然发力将她推向暗处，自己迎向追兵。火光中陈墨看见他心口的玄鸟图腾开始发光，皮肤下的金色血丝如活物般蔓延。
"玄鸟泣血..."燕迟的声音忽然变了调，带着某种古老韵律，"...青鸾当归！"
最后一个字落下，整条走廊的火把同时熄灭。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仿佛有看不见的利刃在收割生命。陈墨趁机摸到燕迟身边，发现他浑身滚烫，嘴角渗出血丝。
"金脉不能强行催动..."她想起薛晟的警告，心头发紧。
当最后一声惨叫消失，陈墨背起昏迷的燕迟冲向出口。沈毅的尸体被她用稻草匆匆掩盖，那枚带血的金箔贴在她心口发烫。身后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至少有二十个追兵。
"坚持住..."陈墨喘着气对背上的人说，尽管知道他听不见，"我们马上..."
转角处突然闪出个黑影。陈墨的银针刚要出手，对方已经扯开衣襟——锁骨处的青鸾刺青在火把下清晰可见。
"这边！"来人是个独臂老汉，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刺史大人安排好了！"
陈墨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暗道曲折如迷宫，最终通向一间刑房。老汉搬开刑架，露出墙上的暗格："里面有解药，快！"
燕迟被平放在刑台上。陈墨刚要去取暗格里的药瓶，突然察觉不对——这老汉虽然也有青鸾刺青，但鸟喙处没有朱砂！
"你不是青鸾的人！"她袖中银针已经抵住老汉咽喉。
对方却笑了："聪明。但已经晚了。"他猛地按下墙上机关，铁栅栏从天而降封住出口，"刺史大人马上就到，你们——"
银针穿透他喉结的瞬间，陈墨已经扑向燕迟。老汉说得没错，暗格里确实有瓶药，但标签上写着"封脉散"——这是专门对付金脉高手的剧毒！
燕迟的呼吸越来越弱。陈墨撕开他肩头衣衫，发现伤口周围的血管已经变成青黑色。最糟的是，那些金色血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仿佛被什么吞噬着。
"陈...姑娘..."燕迟突然睁眼，瞳孔泛着诡异的金红色，"沈毅说的...暗格..."
"别说话！"陈墨咬破自己指尖，将血滴在他伤口周围。这是父亲笔记里记载的禁术，以血引毒，但施术者会承受一半毒素。
燕迟想阻止却无力抬手。他的目光落在陈墨颈间的银铃铛上："你父亲...给我的铃铛...是一对..."
陈墨震惊地抬头。难怪两只铃铛能拼成钥匙！父亲早就安排她和燕迟相遇？
门外响起整齐的脚步声。陈墨将剩余的药粉全倒在燕迟伤口上，自己则吞下最后一粒"青丝绕"解药。以她现在的状态，最多能撑半刻钟。
"听着，"她抓起燕迟的手按在自己腕脉上，"我教你大理寺的'千丝引'心法，能暂时压制毒素。"
燕迟的指尖刚触到她脉搏就僵住了："你在用血引毒？！"他试图抽手，却被陈墨死死按住。
"想活命就别动！"她厉声道，同时将内息导入他经脉。这种传功方式极其危险，稍有不慎两人都会经脉俱断。
铁门被撞开的刹那，燕迟突然翻身将陈墨护在身下。一支弩箭深深扎入他后背，离心脏只差半寸！陈墨的银针同时出手，精准刺入领头军官的睛明穴。
"走！"燕迟喷出一口黑血，却硬撑着站起来，"东墙...第三块砖..."
陈墨拽着他撞向那面墙。不可思议的是，看似坚固的砖墙竟然像水幕般分开，露出后面幽深的甬道！追兵的箭矢暴雨般射来，却都在触及墙面的瞬间被弹开。
"晋王府的...血脉机关..."燕迟的声音越来越弱，"只有金脉能..."
他的话没能说完。陈墨背着他冲入甬道，身后的墙面重新闭合，将追兵的怒吼隔绝在外。黑暗中只有两人的喘息声，和燕迟越来越微弱的心跳。
"别睡！"陈墨拍打他的脸，"告诉我金箔上那个位置在哪！"
燕迟的手指动了动，在她掌心画了个奇怪的符号："晋王府...后花园...湖心亭..."他的手突然垂下，"父亲常在那里...教我下棋..."
陈墨的视线模糊了。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甬道似乎没有尽头，燕迟的呼吸渐渐变得时有时无。
"别走..."他在昏迷中呢喃，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她衣襟。
陈墨在黑暗中贴上他的额头，轻声回应："我在。"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微光。陈墨踉跄着冲向光源，发现竟是个隐蔽的出口，外面正是荆州城外的乱葬岗！月光下，她看清燕迟的脸色已经泛青，但心口的玄鸟图腾却比任何时候都明亮。
远处传来清脆的鸟鸣。陈墨抬头，看见树梢上停着只蓝喉歌鸲——它不该出现在这个季节，也不该出现在荒郊野外。
"青鸾当归..."她喃喃自语，突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