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校场空无一人,只有残月悬在天边,洒下惨淡的光。
苏颜卿紧了紧衣领,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她已经在此等候半个时辰,肖珏却迟迟未现身。就在她怀疑自己是否记错时间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一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肖珏。他一身戎装,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比白日里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上马。"他抛来一根缰绳,"边境急报,乌洛族袭扰鹿儿村。"
苏颜卿翻身上马,来不及思考为何肖珏会带她这个"新兵"出征。队伍如离弦之箭冲出营地,马蹄声震碎了黎明前的寂静。
路上,宋川简短说明了情况:乌洛族百余骑兵趁夜袭击边境村庄,守军伤亡惨重。苏颜卿一边策马一边暗自疑惑——乌洛族素来只在秋冬缺粮时才会犯边,如今正值春夏之交,此举反常。
"你觉得为何乌洛族此时来犯?"肖珏突然策马靠近,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
苏颜卿心头一跳:"属下不敢妄言。"
"说。"
"乌洛族信奉山神,春夏是祭祀季节,按传统不会动兵。"她谨慎回答,"除非...有人给了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肖珏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很快又恢复冷峻:"跟紧我,别死了。"
鹿儿村已是一片狼藉。房屋燃烧的浓烟遮蔽了半边天空,哭喊声不绝于耳。乌洛骑兵正在村口集结,看样子准备撤离。
"弓箭手准备!"肖珏抬手示意,"一个不留。"
苏颜卿看着那些惊慌逃窜的村民,突然发现不对劲——乌洛骑兵虽然凶狠,但似乎刻意避开了某些房屋,而且他们的队形不像是在抢劫,反倒像是在...搜寻什么。
"将军,有诈!"她脱口而出,"他们在诱我们进村!"
几乎同时,村口两侧的草垛后射出数十支箭!肖珏反应极快,一声令下,队伍立刻变换阵型,盾牌手上前组成防护墙。
"东侧山坡还有埋伏。"苏颜卿指向一处不起眼的小树林,"看鸟群惊飞的方向。"
肖珏眯眼观察片刻,突然拔剑指向那处:"第三队,火攻!"
火箭呼啸而去,果然引出一队埋伏的弓箭手。战斗瞬间爆发,苏颜卿紧随肖珏冲入敌阵。她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真剑,却意外地得心应手,仿佛这具身体早已熟悉杀戮。
一个乌洛骑兵挥刀砍向落单的士兵,苏颜卿飞身挡下,反手一剑刺入对方咽喉。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她却没有时间擦拭,转身又救下被围攻的王大。
"苏言,小心背后!"王大突然大喊。
苏颜卿旋身格挡,却见一支长矛已刺到眼前!电光火石间,一道寒光闪过,那乌洛人应声倒地——肖珏的剑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心脏。
"注意周围。"肖珏抽回剑,声音依旧冰冷,但眼中似有赞许。
战斗很快结束。清点战场时,宋川押来一个受伤的乌洛军官:"将军,这人想逃。"
肖珏示意将人带到僻静处审问。苏颜卿正要退下,却被他叫住:"你留下。"
乌洛军官起初嘴硬,但在肖珏的逼问下很快崩溃:"...我们不是来抢粮食的...有人出钱让我们抓一个年轻人,说是京城来的探子..."
"谁指使的?"肖珏剑尖抵上对方咽喉。
"不...不知道,只见过一个穿黑袍的汉人,右手只有四根手指..."
苏颜卿心头一震——四指黑袍人,那是徐敬甫心腹赵胥的特征!
回营路上,苏颜卿思绪万千。乌洛族袭击明显是冲着某人来的,难道是她的身份暴露了?但徐敬甫为何要大费周章借外族之手抓她?
"你的剑法不错。"肖珏突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跟谁学的?"
"家父曾请过武师。"她早已准备好答案。
肖珏不置可否,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今晚到我帐中值夜。"
夜深人静,苏颜卿站在肖珏帐外,听着里面翻阅文书的声音。突然,一阵风吹灭了她身旁的火把,帐内也随之安静下来。
"进来。"肖珏的声音传出。
帐内只点了一盏灯,肖珏正在查看地图。他头也不抬:"去档案室取去年边境巡逻记录,第三柜。"
苏颜卿领命而去。档案室在营地西侧,此时无人值守。她找到肖珏要的卷宗,却在转身时瞥见角落里一个标记着"乌洛"的抽屉微微敞开。
出于警觉,她轻轻拉开抽屉,里面竟有一份徐敬甫与乌洛族往来的密信副本!信中提及"借兵除障",日期正是她离开京城前三天。
"果然是他..."苏颜卿咬牙,迅速记下内容。正要离开,却听见门外脚步声。她闪身躲到柜后,只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进来,直奔存放军需记录的柜子。
月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那人脸上——是军需官周焕!苏颜卿屏住呼吸,看着他快速翻阅记录,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往几本文书上洒了什么。
等周焕离开,苏颜卿立刻上前查看。那些是军粮检验记录,被洒上的液体很快在纸上留下霉变般的痕迹。她正思索其中含义,突然感到颈后一凉——一柄剑抵住了她的后心。
"擅动军机文书,死罪。"肖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苏颜卿僵在原地,脑中飞速思考对策。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紧接着三枚暗器破窗而入!
肖珏一把将她推开,挥剑格挡,但还是有一枚暗器划过他的手臂。苏颜卿趁机滚到窗边,看到一个人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追!"肖珏按住流血的手臂。
苏颜卿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先查看他的伤势。伤口不深,但边缘已开始发黑。
"有毒!"她撕下衣角扎紧肖珏上臂,然后毫不犹豫地俯身吸出毒血。
肖珏皱眉:"你..."
"别动!"苏颜卿厉声道,随即意识到自己语气逾矩,连忙补充,"将军,这毒见血封喉,必须立刻处理。"
她连续吸出几口毒血,直到血色转红才停下,又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解毒丹,能暂时压制毒性。"
肖珏吞下药丸,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随身带着解毒丹?"
"家传的。"苏颜卿简短回答,帮他包扎好伤口。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上,照亮了散落的文书。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默契地各自收拾起来。
"你刚才在找什么?"肖珏突然问。
苏颜卿心跳加速,但面上不显:"将军命我来取巡逻记录。"
"那乌洛族的抽屉呢?"
她动作一顿,知道瞒不过去了:"属下看到周军需鬼鬼祟祟,跟过来发现他在篡改军粮记录。"
肖珏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她会如实相告。他拿起被动手脚的文书仔细查看:"看来军中老鼠不止一只。"
"将军,乌洛族袭击不是偶然。"苏颜卿决定赌一把,"属下在抽屉里看到了徐丞相与乌洛族的通信。"
出乎意料,肖珏并未追问她为何翻看其他文件,只是冷笑一声:"徐敬甫的手伸得比我想的还长。"
回帐路上,两人并肩而行,谁都没再提今晚的事。路过医帐时,肖珏突然停下:"解毒丹...多谢。"
月光下,他冷峻的侧脸似乎柔和了几分。苏颜卿怔了怔,轻声道:"将军为我挡暗器,该我谢您才是。"
"你是我麾下士兵,护你周全是我职责。"肖珏顿了顿,声音微不可察地软了一分,"以后值夜,记得带剑。"
苏颜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来掖州卫本是为了躲避徐敬甫的追杀,顺便查探肖珏是否如传言那般残暴不仁。可今晚的事让她意识到,这位"冷面将军"或许比她想象的复杂得多。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当肖珏为她挡下暗器那一刻,她心中涌起的竟不是庆幸,而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