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嫁》第一章:入村
赵静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月牙形的血痕在皮肤上蜿蜒,咸腥的血珠顺着纹路渗进指缝。
大巴车在盘山公路上剧烈颠簸,金属底盘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声,仿佛随时会散架。
车窗外的雾气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尸油,将整个世界浸泡在粘稠的昏暗中,远处嶙峋的山石轮廓若隐若现,像是无数伸出的枯手。
三年前,妹妹赵雨就是沿着这条山路进入青槐村,再也没能回来。警方报告上轻飘飘的 “失足坠崖” 四字,与遗物里那套崭新的红色嫁衣形成刺眼反差,每当想起,赵静的心就像被生锈的铁钩反复剐蹭。
“前面封路了!”
司机突然猛踩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赵静的额头重重磕在座椅靠背上,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浓雾中,两个佝偻的身影提着白灯笼缓缓浮现,灯笼表面的朱砂符文在幽光中扭曲蠕动,宛如爬满虫豸的符咒。
其中一人伸出枯枝般的手,指甲黑得发亮,足有三寸长,叩击车窗时发出 “嗒嗒” 声,仿佛是在敲打棺材板:“青槐村的?”
赵静强压下胃部翻涌的酸意,举起记者证,声音却不受控地发颤:“来采访民俗的。”
“采访?” 老人喉咙里发出痰鸣般的冷笑,声音像是从腐烂的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明天就是‘夜嫁’,你倒会挑日子。” 灯笼昏黄的光晕下,赵静看清他们的眼睛,浑浊的眼白布满黑色絮状物,像被蛀空的老槐树芯,正渗出腐臭的汁液。
下车的瞬间,赵静肩头的槐花胎记突然灼烧起来,仿佛有把火在皮肉里燃烧。
她踉跄着扶住车门,抬眼望见村口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树干中空成门洞状,树皮上密密麻麻的 “正” 字划痕深可见骨,像是用碎玻璃反复刻下的。树洞里悬着的绣花鞋尤为刺目,鲜红缎面红得滴血,金线绣的并蒂莲扭曲成狰狞的鬼脸,鞋尖铜铃泛着诡异的青锈。
“别碰!” 提灯老人暴喝,干枯的手指关节发出咔咔脆响,“那是给新娘指路的。”
一阵阴风卷着腐叶掠过,铜铃无风自鸣,发出 “叮铃 —— 叮铃 ——” 的声响。
赵静浑身血液瞬间凝固,那铃声里分明混着妹妹气若游丝的声音:“姐...... 快走......”
她猛地回头,树洞深处闪过半张腐烂的脸,皮肤翻卷着露出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窝里爬出黑色甲虫。
石板路上,所有村民动作整齐划一戛然而止,几十双眼睛如同排列整齐的铜铃,死死盯着她。
女人们集体后退半步,绣着牡丹的裙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声响。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爆发出尖锐的尖叫:“她肩上有花!” 声音刺破浓雾,惊飞了槐树上栖息的乌鸦。
穿黑袍的老祭司从祠堂狂奔而出,衣摆下露出的脚踝布满树皮般的纹路,枯爪似的手狠狠扣住赵静的肩膀。胎记暴露的刹那,老人浑浊的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颤声呢喃:“三十年到了...... 她真的回来了......”
祠堂方向传来唢呐声,本该喜庆的调子却像是用撕裂的声带吹奏,每个音符都带着呜咽的尾音,在雾中回荡,如同无数冤魂在哀嚎。
村民安排赵静住在祠堂偏院。推开雕花木门时,门板发出的吱呀声像是垂死者的叹息,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檀香与尸臭。
梳妆台上的铜镜蒙着厚厚一层灰,赵静用袖口擦拭镜面,突然僵在原地 , 镜中的自己头戴凤冠,盖头下渗出暗红血渍,一滴一滴砸在绣着鸳鸯的裙摆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花。
“幻觉......” 她喃喃自语,踉跄后退。
袖口突然传来黏腻的触感,低头一看,现实中的睡衣袖口不知何时沾着大片血迹,混合着铁锈与腐木的腥气直冲鼻腔,让她胃部剧烈抽搐。
窗外飘来灰烬,其中一片未燃尽的黄纸打着旋儿落在脚边,露出半个 “婚” 字,墨迹未干,鲜红如血。
深夜,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赵静在颤抖中惊醒。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出密密麻麻的细长影子,像极了垂落的绞索。她下意识摸出妹妹的银铃铛,铃铛突然剧烈震动,却发不出半点声响,铃身滚烫得如同刚从熔炉里取出。
“叮 ——”
一声清脆的铜铃响划破死寂。赵静扒着窗缝窥视,月光下,十个纸人抬着猩红喜轿缓缓移动,纸人的嘴角上扬着诡异的弧度,空洞的眼眶里插着燃烧的蜡烛。轿帘被风掀起的瞬间,她看见轿中人缓缓转头,盖头滑落露出那张溃烂的脸,正是妹妹赵雨最后的模样。